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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王主任问，怎么吃过头了？我说是的，我一天吃一斤半都吃不饱，这次队里的回销粮也没有了，队长叫我把供应本带上，看看能不能找领导解决一下，不行先买点，等回销粮來了，再从队里供应本扣也行。王主任听了没说话。到了粮站，找到站长，王主任对站长说，下放学生供应粮吃超支了，怎么解决呢？站长看了看我对王主任说，他早上来找过我，你是知道的，油店是缺粮大公社，我连二斤粮的权都没有，只有公社领导來解决。王主任苦笑着说，我到油店当主任，不是照样缺粮吗，怎么解决不了呢，你说这事该怎么办吧。站长说，一般供应粮超支了，自己解决，否则怎么叫计划供应呢，不过下放学生是特殊一点，他们年青又能吃，尤其像他一个人起伙，更容易超支，已经超支断粮了，公社领导也不能叫下放学生饿着，你写个条子，我执行。王主任严肃的说，我的条子这么管用，那以后只要缺粮找我，我就写条子你来解决。站长笑着说，哪能呢，这不是下放学生情况特殊吗，这么忙，他不断粮，能从西莲一个人下来买吗？王主任想了想，对我说，小甄，这次我写条子解决，下不为例，你也要计划着节省吃，不能再超支了。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并对我说，批三十斤，你去买吧。我想既然这么远來的，又费这大劲才找到公社领导，要多批些。我就说，王主任，我这么远來趟不容易，到秋收还有近两个月，至少要八十斤才够。王主任听了说，这么多我可批不了，站长二斤权都没有，你张口就要八十斤，那怎行。说完，写张条子递给我说，我还有事，你回到西莲好好干。说完，匆匆走了。我看看条子，居然批了60斤，我高兴的把条子递给站长。站长一看，楞了半天才说，主任大笔一挥，60斤哪，这可怎办呀。我说，你不是说了，他批了你执行。他苦笑着说，是的，我带你开票去。说着，带我來到开票窗口，在条子上签字后，递给开票员说，这是公社批给下放学生的大米，你开票吧。开票员看了下条子，吃惊的说，唉呀，60斤呀，这么多呀。站长说，是的，开票吧。我付钱、开票、称米，又抓紧回西莲。挑米上潘岭，看看岭头，想起第一次挑56斤米回去，累的狼狈像，现在挑60斤米，虽说累，对我已不祘啥了。队里人看到我没有供应，公社主任居然批了60斤大米，可见上面对下放学生的重视了，这无形中提升了下放学生在队里的地位。看看钟，到十二点了，饭也煮好了。我把小方桌从卧室内搬出來，炒好的菜端到桌上，把板凳准备好，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客人到了。我站在门口，向潘岭方向望去，路上没人。我索性端个板凳，在门口边看书边等待。
看了两页书，抬头向潘岭头望了望，有几个人正从岭头向这儿走來。这肯定是他们来了，我急忙跑进卧室，把书往枕头下一塞，快步走到大路彩门下等着。果然，就是他们。我迎上去，把他们带到我住的保管室，让进屋内。先给每人倒了碗早已凉好的凉茶。然后从水桶里打了一脸盆冷水，放上毛巾，让他们擦把脸。他们很兴奋的对我说，真没想到，翻这么高的山，还没下岭就到西莲了，西莲比东莲整整高了一座山，真是怪了，还从没见过呢，难怪这么偏僻。他们在屋里屋外走來走去，到处看看，十分新奇，不时提出问题。有的问，前后都没人家，你一个人住不怕吗？不孤单吗？有的问，你们队农活多吗？重吗？有的还问，经常回梅山吗？我陪他们到处看看，并一一回答了他们的问题。这时，住在屋后的罗老奶奶，正在她门口坐着，看到我问道，来这些人干什么的。我说，是下放在东莲的同学来玩玩。她嗯了一声，不作声了，转身回到家里，拿了一些辣椒，茄子等蔬菜送到我门口。我忙迎上接过。青山中学的同学们，看到我门口有菜园，屋后有水井，稻场旁还有厕所，生活上十分方便，很羡慕。都说比他们条件好，就是一个人太孤单了，条件再好，一个人也不干。我说，干了半天活，又走了几里路，都饿了，吃饭吧。都是下放学生，也无须客气，盛饭就吃。有个同学说，伙食不错啊，还有豆干子呢。有位女生说，豆干子还不是为招待我们买的。是啊，那个时候，吃豆干子就是吃肉了，有钱也买不到肉。风卷残云，不一会儿，菜都吃光了，饭也只剩下半碗。我问，你们都吃饱了吗？他们说，吃饱了，你炒的菜真好吃。吃完饭，大家在屋内或坐或站边说话。他们看着炒茶锅问，炒茶了你怎么睡呢。我说，我也炒茶，你们不炒茶？他们说，队里没安排过炒茶。我们正在说话，两位女同学已把锅、碗都洗好了。我说，我带你们去看看乌龟石去。他们说，远不远。我说，不远，就三里路，不用上山的。他们说，好，去玩玩。
我们一行六人，边走边说。可能因为平时太孤单，今天来了同学很兴奋，我不时向他们介绍西莲大队的情况，以及我们队和干农活的事。当得知我前几天，还在使牛耙地时，他们惊奇的说，你会使牛耙地。我说，才学会的啊，就是前几天夏种时学的，等水稻收了，我还要学犁板田呢。他们羡慕不已，王强说，在我们队，队里是不会让我们使牛的。另一位男生说，也没人教啊，教你还担误工夫呢。我说，我们插队下放，不就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吗，为什么你们队里不安排人，教你们干农活呢，可以找队长提提吗。路过西莲小学、供销社、大队部，我一一作了介绍。走到小石桥边，我指着山顶上的乌龟石说，这就是乌龟石，你们看像不像。他们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绿树林中，突兀的巨石之上，一只石乌龟伸头向前爬，短尾巴向上微翘，爪子拼命向前划，维妙维肖，令人叹为观止。他们不禁感叹起来，喊道好像，好像。大自然神工鬼斧，混然天成，真的好奇妙。他们问，这乌龟石你上去过吗。我说，我从下面经过，都是柴禾林子，上不去，听人说，到跟前看，什么都不像。更绝的是，五十年后，我又去西莲，那块顶着小乌龟石的巨石，下面周围的树林砍伐以后，露出真容，原來大巨石竟然也是一只巨龟，上面驮着一只小龟，真是绝了，这是莲花山著名一景。我也顺着后來开辟的旅游步道，上到乌龟石巨石的顶上，想看看乌龟石什么样。可到跟前看，就是两块约二米高的巨石，什么都不像。我指着前方的路，对他们说，这条路通到古碑区的槐湾公社板棚大队，我回梅山，就从这走二十五里，到板棚坐班船回去的。他们很有兴趣的听着，都说，想不到从这还能坐轮船到梅山。
看了乌龟石，又回到保管室。这时我门口的门坎上，放着韭菜、辣椒等蔬菜，他们问这是哪來的。我说，这一定是队里的人，看到我来客人了，怕我没菜送来的。他们说，你们队人家对你真好唉。我说，是的，别看门口的菜园，是队里分给我的，但我很少种，也搞不好，都是队里的人给弄得，平时都是队里各家轮流送菜，我从没缺过菜吃。他们听了，都说你们队真好，什么活都让你干，教你干，还送菜给你，你到西莲大队来对了，就是一个人不照。有个同学，指着屋后横排路对我说，他们在干什么。我看了看，对他们说，这是邻队给梅山的下放户盖房子在，盖好了下放户就来了。他们说，是听说街上也有下放的，我们东莲还没有呢。开门进屋，大家坐着闲聊。这时王强从我床上枕头下，翻出了我看的书。他拿在手中，贪婪的看着，看来，他也是爱读书的人。保管室里欢声笑语不断，我们互相交流下放插队以来，干农活的经历和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心得，还有在干活和生活中的趣闻。我忽然想起，就对他们说，有样东西，我们到水井看看。我把他们带到水井边，指着井边的爪印子说，你们看，这是什么脚印。他们不约而同的说，狗的呀。我说，不是，是老豹子的爪印。他们听了，怎么也不相信。正在说着，老院子陈绍单来了。我把他喊到水井边，问他这是什么爪印。他看了下说，早就跟你说过了，是老巴子的爪印，夜里它要来喝水的。这时，他们才信了。回到屋里，他们对正迷着看书的王强说，我们都看到老豹子的爪印啦。他头也不抬的说，那有什么好看的。看到他们这样稀罕，我就把我在棺材沟看玉米，意外遭遇到老豹子的事说了一下，他们听了，更觉惊奇。我反问到，东莲难道没有老豹子。他们说，听说有，也有人看到过，但我们从没见过。李维善说，东莲花比西莲花，山小多了，人又比西莲多，老豹子都躲了跑了，肯定少些。我们在外屋说的好热闹，唯有王强一个人，在卧室内看书不作声。有人和王强开玩笑说，王强，怎么，还有你没看过的书。王强站起身，走出卧室伸个懒腰说，这本书真没见过，不过，你们在坐的，肯定没人比我书看的多。青山中学的同学不服气的说，就是，就你书看的多。李庆祝对我解释说，他爸爸原先是青山公社干部，后来因病去世了，他妈是教师，条件好，所以书是看的多些。那个时代，家中父母都拿国家工资，可不得了，和一般街上居民比起來，条件是好多了，和农民就更不可比了。
得知王强的情况后，我对王强说，我也爱看书，看的书也不少。王强说，你看的书再多，也没我看的多。我说，那可不一定。他说《三国演义》你看过。我说早看过。《西游记》？看过。《水浒》？看过。《林海雪原》？看过。他又报了好几本长篇小说书名，我说都看过。他怀疑的说，你还真看过不少书。那时，我一来是年轻气盛，二来是久未见到同学，特别兴奋，难免有些张狂。我卖弄的对他说，《聊斋》你看过吗。他说，听说过，没看过。《鲁迅全集》看过吗？没有。《官场现形记》？没有，《红与黑》？没有。报了十几本长篇小说和文集，他都没看过。我又说，外国的科幻小说《神秘岛》、《地心游记》、《海底二万里》呢？他说没看过。我说还有苏联的《斯大林格勒保卫战》、《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静静的顿河》等书，他都没看过。他疑惑的说，这些书你都看过。我说都看过，他不信，我就把他点到的、存疑的书，内容大致说一下，其他同学也津津有味的听着，他总祘是服了。他说，你看的书是比我多。同学们都笑了，说，王强，还没见过，你服过谁比你看书多的呢，我们是没你书看的多，到底有人比你书看的多的了。彼此看着，嘻嘻笑笑。王强不解的说道，他看的书是多，有的书我都没听说过，哪来的这么多书呢？我装做没听到。
时间过的真快，不觉已到下午四点多，有位女生低声说，四点多了，我们回去吧。我说，还早呢，我來烧饭，吃了晚饭再回。王强想看书，说好，吃了晚饭走行。说完，又到卧室内看书去了。看我准备烧晚饭了，李维善说，我们还是走吧，我们吃一天，就等于吃了你五天的粮食，你这个月就要挨饿了，我们走吧。看来供应粮不够吃，是普遍现象，大家都知道。他们喊，王强，走啦。王强极不情愿的说，就要走啊，好。又对我说，这本书我借去看看，行吗。我不是小气，而是的确害怕，因为这都是毒草，若有人反映到公社，追查下来可不得了，只得借口说还没看完，不借。他说，我看书快的很，后天下午一定送來。说完，也不管我同意不同意，把书拿着，就带头走了。我只好笑了笑随他去，并叮嘱他要按时送来。把他们送到潘岭岔路口，挥手告别。眼看着他们有说有笑的走远了，直到看不见为止。一种孤独感油然而生，并愈加强烈了。我好生失落，一个人孤零零的向保管室走去。回到屋内，想着刚才还和同学们，热热闹闹的说笑，现在就我一人了，这种失落、孤单的感觉，过去没有过，现在却有了，还愈来愈强烈了。也难怪很少有知青，一个人单独插队下放的。
我坐不住了，想走走，就走到队长家。陈嘉芳队长看到我说，今天來了不少客呀。我说，來的是下放在东莲，青山中学的五个同学。陈绍厚搬來板凳，我坐下，我问他，放假了，天天干什么。他说，在家帮着干干活，打猪菜种菜园，拾柴禾。我说，没事到我那儿看看书，玩玩。他高兴的说好。在队长家坐了会，又回到保管室，若有所失看看，想看书，可看了半截的书又被王强拿走了，我只好把下半册拿来看，可故事情节又对不上，我又換了本《斯巴达克斯》来看。这是意大利十九世纪著名作家，拉法埃洛·乔万尼奥里的一部杰出的历史小说，讲述发生在公元前一世纪，古罗马时代的，一场声势浩大的角斗士起义。以斯巴达克斯为首的角斗士们，为争取自由和尊严，奋起反抗罗马人的暴政，他们英勇顽强地与强大的敌人进行斗争，一次又一次地出奇制胜，重创罗马军队。角斗士军队最终被强大的敌军包围并消灭，斯巴达克斯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小说真实地再现了两千多年前，那场被压迫者争取自由解放的斗争，塑造了起义领袖斯巴达克斯的不朽形象。意大利共产党创始人葛兰西，曾高度赞扬了该书的人民性，指出它是当时风行国外的，为数极少的意大利小说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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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0-6 11:4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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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0-7 07:46: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