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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強果不失言，他按时还书来了。他是下午提前散工來的，他来时我刚好下工回家，我留他吃过饭再回，他说吃过饭天就黑透，看不见了。我一个太孤单了，也想和同学说说话，再次让他留下，就说，那就在这儿歇，明天一早再回，不耽误上工。王强狡猾的笑了笑说，你把下册拿给我看，撵都撵不走我，有上册肯定还有下册。看来他是为看《悲惨世界》下册而來的，我说不是不给你看，现在正抓阶级斗争在，如果有人传出去，上面追查下来，可是大问题了，我俩都不好。他说，我知道，我知道，所以一看完就送来了，保证不会向外说的。我坚决的说，下册在这，只能在这看，不能拿走。他说行，就在这看。我把书拿给他，他坐在门口亮堂处贪婪的看着。我抓紧洗菜烧饭，米比平时多加了一碗。天黑了，吃饭，炒韭菜和咸菜，很不错了。吃完饭，我又把卧室的台灯点着，叫王强到里面看书。他一进去就说，你的灯罩擦的好亮，有我们台灯两个亮。说完又埋头看书了。我把锅碗洗好，又烧两瓶开水和洗澡水，我知道爱看书的人，遇到好书，可以不吃不喝不睡，也要看书。所以我先洗澡，再叫他洗澡，他说不急。我说你又干活又翻山，洗好澡再看也舒服好些，他这才放下书，快速洗个澡，又到卧室专心看起來。我把外间收拾好，把灯端到卧室，拿起他还来的上册也看起來，我可不敢让他看到《斯巴达克斯》。王强要吹掉一盏灯，我说我一个人看书时也用两盏灯。他说那好浪费，我说我眼睛不大好，暗了不行，只要看书就点两盏灯，不看书就点一盏灯。他说我们三个人就一盏灯，我要看书，用的多些。我俩顾不上说话，各看各的，偶尔也讨论一下书中人物的个性与情节。看到快十一点，我撑不住要睡觉，叫他睡，他说你先睡，我看会再睡。我睡下后，他吹熄一盏灯，并对我说，你的灯好亮，一盏够了。我倒床很快就睡着了，直到闹钟响了，才把我惊醒，王强什么时候睡的，我都不知道。我起床，王强也起來了，他对我说，我走了，还要上工呢。我说就烧饭，吃了早饭再走。他说，吃了早饭就來不及了，回去吃，书我看完了，放在桌上。原來他几乎通宵未睡，硬是把下册看完了，他看书的速度好快。他边出门边说，我走了，等天阴下雨不干活了，我再来看书，说完话，他已匆匆走了。后来，他果然在阴雨天，又来过两次，只为了看书。文化大革命，已把中国变成文化荒漠了，我们好饥渴啊。
九月间，夏收夏种结束了，眼看又要秋收秋种。屋后横排路上，新上队给梅山下放户老芦盖的房子，差不多快完工了，土墙草顶三大间，门口是路和小稻场，柴方水便住家还是很好的。这几天农活不太紧，就是田间管理，杂七杂八的活，反正队里安排干什么就干什么。几天后，梅山下放户老芦家也搬来了，新上队派好几个人到油店，帮着抬、扛、挑家具用品，热闹的很。晚上我也去他那看了看，他夫妇两人和两个小孩正在吃饭，我和他们说说话就回保管室了。一天下午，队长从大队开会回來，当晚就在保管室，召开队里社员大会。队长脸色凝重，他缓缓地说道，今天在大队开会，传达了中央和省里的紧急通知，县里、公社和大队又根据中央精神，布置了下一步的安排，我先简要说下。原來，自今年年初以來，中苏边境冲突不断，珍宝岛自卫反击战以后，愈演愈烈，中央加紧战备，开展“深挖洞、广积粮”的全国性战备。 同时还要防止国内阶级敌人的破坏活动，粉碎国民党反攻大陆，反敌特等重要布署。大队要求，各队都要经常召开社员大会，及时了解反映阶级斗争新动向。队长介绍情况后，队员们都感到形势的严重性，阶级斗争的严肃性。一种说不出的、无形的压抑感，压在每个人的心中，都严肃起来。队长说，根椐大队部置，在国庆节前，要布置好民兵哨位，并由大队临时通知，演习一次。队长对我和陈仁运说，战备、站岗主要是基干民兵的事，你们俩个明天上午就安排好。我俩点了点头。队长又说，抓革命，促生产，马上要秋收了，今年稻子长的很好，讨论一下秋收的事。绍信大伯就把安排秋收的事，大体上说了一下。
第二天一早，我就和陈仁运一起，到定下的老院子、新庄子哨位看了看，又从新庄子上到九王寨顶上。我是第一次上到九王寨，这是西莲的最高峰，海拔886米，以前到小岭沟扛竹子，从半山腰经过，这次总祘上到顶了。山顶上有三间房子的残壁断垣，残存一面破山墙，约三四米高，沿墙有一米高左右，残缺不全，都是黄土墙，门窗不见踪影，门口三步人工凿成的条石台阶和房基，以及门口的空场地，依稀感到当年九王寨的兴盛。九王寨上视野广阔无遮挡，四方都能看几十里，在这里可以看到金刚台，抱儿山，连江店的八里滩都能看到。椐说，天气晴好时，能看到叶集，这是理想的瞭望哨和制高点。我和陈仁运围着残破的房子，转了二圈，哨位就定在九王寨，夜间若下雨刮风，好歹有破墙挡挡风也好。回去路上，我俩把哨位的人员也定下了。九王寨哨位，是大队定的重点哨位，白天两人，夜间增加一人，我或陈仁运加上。队长带人在潘岭干活，我俩向队长汇报了各哨位情况。队长说，小甄，你是基干民兵队长，你去大队刘营长那，报告一下哨位情况吧。我说好，就到大队去了。
进大队部，要经过大队医疗室。江守群医生说，小甄，今天怎么有时间来了。我说，队里叫我到大队汇报民兵情况，大队有人吗。江医生说，只有刘营长在，其他人下队去了。我说我去看看。到后面大队部，果然只有刘营长一个，正趴在办公桌上看材料，我说，刘营长，陈嘉芳队长叫我來向你汇报，我们队民兵哨位和站岗人员名单。刘营长说，好，你讲讲。我就把今天上午和陈仁运，实地看了一遍，特别是大队九王寨重点哨位，着重进行汇报。刘营长边听边记，他高兴的对我说，小甄，你们队安排的很好，九王寨哨位和我想的一样，干的不错。他又指了指办公桌上的材料说，这都是各队基干民兵的名单和哨位分布情况，现在国际国内形势都很紧张，你是我领來的下放学生，在这次战备中，要积极带头好好干。我点了点头说，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干，我回去了。他说，好，我俩一起走。我俩一起离开大队部，刘营长说，走，到我家吃了饭再走。我说，不啦，我回去吃。刘营长说，省得回去一个人烧，吃完饭再回。我拗不过他，只好跟他一起到他家。刘营长家在毛洼队，离大队两里多路，也就是从大队部，穿过西莲的南北方向的平畈就到了。新盖的三间土墙草房，不用说，是刘营长退伍回家结婚时盖的。他家属叫熊美英，是槐湾公社人，个头比营长稍矮些，身材高挑匀称，瓜子脸，待人诚恳热情。早就听人说过，她干起农活，挑担子扛东西，营长都比不过她，在西莲妇女中，她是数的上能干的了。她正在烧饭，看到我们进屋，就招呼道，小甄，来了，你坐坐，在这吃饭。刘营长边端长凳放在大桌旁让我坐下，边倒杯水递给我。他问熊美英，饭好了吗。熊美英说，饭快好了，就是没菜。山里人都客气的很，既使菜很多，也还会说“没菜，没菜”。我喝着茶，看到家中收拾的干干净净，家具、农具及使用物品，摆放的井井有条，家里充滿了新婚后的喜气。看得出，他们的婚姻十分美滿幸福。屋外的稻场边，猪圈里睡着一头大肥猪，十來只鸡在觅食。熊美英把饭菜端到大桌上，哦，还有鸡蛋炒辣椒呢，两个蔬菜一碗咸菜，伙食不错啊。在营长家吃过中饭后，又回到队里干活。
阶级斗争，果然一抓就灵。自批斗会以后，再加上这次开展战备活动以来，四个四类分子除了上工干活外，基本上不出门，就连他们的子女们，平时话也很少说了，整个队，整个西莲，都笼罩在高压政治气氛下，很压抑、很沉闷。原先队里干活时，打闹嘻笑场面，也少了不少。大队干部到各队去，也都严肃起来。干活，吃饭，我倒是依然如故，就是看书谨慎了些，不在门口和稻场上看了。队里会比以前多了些，大部分是传达上面的阶级斗争新动象，以及中苏边境冲突等。其实，队长也是应付上面的，因为这些国内国际的政治斗争，与队里没什么关系，但不开会传达又不行。如果要开会，下午散工时，队长通常说，今晚开会啦，一家來一个。那么晚饭以后，大约7点左右，就陆续有人到了，都是男人，有事没来的，找人带个信也行。两次会一开，我发现四个四类分子家，没一个子女来开会，队长也没在意。散会后，我对队长说，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队里要让四类分子的子女，参加队里的会。队长听了说，对，我没注意，下次再开会，你通知他们家子女来开会。后來开会我去通知他们，他们每家的子女都来了，还都来的早，几乎不缺席，对此他们一直对我心存好感，认为我为他们说话了。山村夜晚，什么娱乐活动都没有，连广播都没有。每次队里开会，我这儿也热闹起来。我呢，吃了晚饭，抓紧烧开水，冲两瓶水，再泡上一瓦罐茶，留下一锅开水，供大家喝。这时就不断有人来了，有时邻队新上队的年青人，如杨正贵、陈仁贵等三四个人，也会来玩，年青人在一块说笑。他们缠着我，要我讲串联到北京的经过，中年人坐在一起抽毛烟闲聊。那时陈胜举、陈胜良、陈胜友、陈仁运、陈胜林、陈绍单等，都是队里的积极分子，也是活跃分子，只要有他们就有热闹。往往是人都到齐了，队长也不宣布开会，也和大家说话闲聊，不时和绍信大伯、陈胜定商量什么。直到八点多了，队长就说开会了，开会了。大家安静下來，外队的人自觉的走了，队长通常传达在大队开会的精神，然后再由绍信大伯安排农活，再让各户说有没有事，无事就散会了。正常开会就一个多小时，但散会后，年青人还会在这，再玩上个把小时，我呢，也会吹吹笛子，唱唱歌，读读从大队拿來的过时报纸，和他们娱乐一番，也不感到孤单了。
国庆即将来临，国际国内政治斗争越来越紧张，我原打算秋收前回家一次，换些书看，再带些秋冬换季衣服，队长也同意了。就在这时，大队革委会通知，各队基干民兵队长，在大队部开会并训练两天。队长陈嘉芳通知我去开会，并说训练后再回家。在大队部开会时，先由大队党支部书记陈嘉如，传达了中央的以及省、地、县及公社抓战备，防止阶级敌人和敌特破坏，开展民兵活动的文件。接着大队革委会主任孙习如，传达上级抓革命、促生产的有关文件和通知，要求各队革命生产两不误。上午半天传达文件，下午由民兵营长刘大海带领我们军事训练。大队部前有一个很大的稻场，有蓝球场大，我们就在这训练。刘营长说，公社要求各大队，成立武装民兵排，配备武器枪支，枪已领來了，参加军训的，都是经过大队党支部，政审通过的第一批武装基干民兵，今天进行基本队列训练，明天进行武装射击训练。这一下，大家可高兴了，参加训练格外认真。这些人中，除了我以外，都没军训过，是第一次，没一点基础，刘大海营长教的格外费力。好在，大家热情很高，也很认真，半天训练下來，比较有模有样，但也很累。别人散工了，我们也解散回家了。我到家时，天快黑了，烧水烧饭，吃过饭后，洗澡睡觉。照例，睡前看一会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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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0-6 11:4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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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0-7 07:55: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