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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起床，吃过早餐，就到大队部。刘营长看到我说，小甄，你来了。我说，刘营长，你来的好早。他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说，我昨晚就在大队部睡的，枪械都在大队部大柜里锁着呢。他接着又说，你来了正好，我把门锁上，你在门口帮我看一下，若训练的人来了，招呼一下，我回去吃口饭就来。我说行，他锁好门快步走了。刘营长刚走一会，参加训练的人来了几个，我招呼他们在大队部坐一下。刘营长吃了饭，很快就来了，领我们到大队部前的稻场上，先进行一个小时的队列训练。然后把我们带到大队部办公室，从值班卧室内的橱柜中，取出枪支，一人发一支。在大队部内教大家认识枪支。除我以外，其他人虽然家里有土枪，但**还是第一次拿，感到新鲜、很兴奋。刘营长对枪支作了基本介绍，又对**射击，从拉枪栓到瞄准、击发作了示范。而后分成两组，在大队部内的大厅内，开始三点一线的射击瞄准训练。半天下來，每个人的胳膊举枪举的都酸疼的受不了，眼睛瞅的又酸又疼。解散后，回去烧锅做饭，吃过饭后，又去大队部继续训练。下午快结束时，大队党支部书记陈嘉如来了，他很有兴趣的看我们训练。刘营长对他说，今天训练结束了，请他讲几句。陈嘉如书记对大家说，毛主席说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可见枪杆子的重要性。大队成立武装民兵排，是当前国际上，中苏边界珍宝岛自卫反击战，防止苏修大规模侵略我国，要准备打仗。国内要狠抓阶级斗争，防止阶级敌人破坏活动，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因此成立基干民兵武装排，这是国际斗争的需要，是阶级斗争的需要。你们都是武装民兵排骨干，要提高政治觉悟，同时在农业学大寨中，也要起带头作用。他说完了，刘营长说，这次训练暂时结束了，马上要秋收秋种了，等农闲了，再组织大家训练，现在解散。我们把枪支交给刘营长，陆续回家了。
我和另一位参加训练的队员同路，我俩很谈的來，从大队部到供销社路上，他突然小声对我说，你不知道吧，你们队坏分子陈胜信，手中有本变天帐呢。我大吃一惊说，我不知道，他不敢吧，你看到啦。他说，我哪能看到，我听队里老人说的，说是家谱，记的是解放前各家土地多少。我说，他敢记解放前土地多少，胆子不小啊，你怎么不向大队反映呢。他说，我哪敢，我是本地人，都是没出五服的亲戚，只听说也没看到，又不是一个队的，我以为你知道，你不知道就祘了。走到供销社岔路，我俩就分手了。回去路上，一直在想变天帐的事，决定和队长说一下。到队长家，我把我听到的事和他说了，队长感到很意外。我问队长，这事该怎办。队长说，这只是听说，但也不能不问，你找坏分子陈胜信问问，他若不承认，我们再调查，他若承认了，把东西交出來了，我们交到大队去，由大队处理，你看可行。我说，可以。队长说，你是基干民兵队长，就由你来处理这件事。又问我什么时候回梅山，我说明天准备一下，后天坐船回去。第二天在队里上工，我叫陈胜信下工到保管室來。他个子瘦小，眼睛不大好，五十多岁。散工后，我回到保管室，他站在门口说，下放学生，找我有事。我也没让他进门，就在门口对他说，陈胜信，有人检举揭发你，说你手上有家谱，记的有解放前各户的田地，这可是变天帐，是不是的？他听了，十分害怕，慢慢的说，没有，没有的事。我并不感到意外，他开始肯定不会承认的。我说，到底有没有，只有你知道，但看过的也知道，你要主动交出來，既往不纠，若有不交，最后被查出来，那你的问题就大了，现在阶级斗争抓的这样紧，后果你要考虑好，你回去吧，想一想，再找找，找到找不到，明天早上给我答复。说完就叫他回去了。
当晚，我把看过的书和杂志都找出来，放在旅行袋中，又把在劳动中，掛破勾坏的衣服，带回去让母亲补补。看书，睡觉。第二天早上醒來后，刚打开保管室大门，发现门墩上坐着一个人，看来坐了有一会了，他缓缓的抬起头，我这才看清是陈胜信。我说，你来有一会了。他说，是的，我早就来了。说完，他慢慢的从怀里，掏出薄薄的淡黄色的一个本子，递到我手中说，昨天你问我时，我确实以为没有了，因为队里在破四旧时，家谱都烧了，回去后我又翻又找，结果在垫箱子的布底下找到了这本，这可能是当时漏下的。我拿在手上，翻开看了下，是用毛笔小楷手抄的，字迹很工整，分户有名字、生卒年月，不过不是公元纪年，而是以中华民国和清朝朝代纪年。每户最后果然注有田、地、山场的亩数和四至边界，每户都有，数字不一，册子比十六开纸大些，纸很薄，不过二三十页。我对他说，你主动交来很好，我会到大队反映的，你回去若再找到了，要及时交来，你回去吧。他喏喏连声答应，回家去了。
我抓紧洗漱，烧饭吃，然后把两道门锁上，提着旅行袋，手拿小册子，到队长家去。队长早就看到我了，在门前稻场上等着在。我把包放下，拿的小册子交给队长说，这是陈胜信交来的家谱，上面是记有每户的土地数，都以中华民国和清代纪年，他说是破四旧烧家谱时漏下的。队长拿在手上看了看，又递给我说，破四旧时，队里开会布置，组织各户集中烧过一次族谱、家谱，想不到还有拉下的，你把它交给大队吧。他又说，你今天回去？我说，我回去看看，过两天就回來。队长说，回去多住几天没事。我告别队长，向大队部走去。
离开队长家，我提着旅行袋，来到大队部。自战备以來，大队干部轮流值班，我去时大队革委会主任孙习如在值班。孙主任看到我说，小甄，回家看看。我说，是的，乘现在还不忙回去，不然秋收秋种就走不掉了。我从包中拿出交來的家谱，递给孙主任说，有人反映我们队坏分子陈胜信有变天帐，保存有家谱，家谱中记有各户田、地、山场亩数，昨天队长叫我问问他，结果他今天一早交来了，他说是破四旧集中烧时漏掉的，队长叫我交给大队。孙主孙接过家谱，可能是见的多了，随便看了下说，这些人真顽固，这有什么用，能变的了天吗？你阶级觉悟高警惕性强，不错，看来对四类分子还要严加监督。我急着要走，就说，孙主任，家谱交给你，我走了。他说好，路上小心点。
我答应一声，出了大队部，向烂石红走去。翻烂石红，走板棚，乘轮船，下午四点多回到家中。与家人见面很高兴，更高兴的是，见到一年多未见面的姥姥，她已七十六岁了。我小时在六安街上，母亲为生活在外奔波，都是姥姥來照应我和我哥哥，她重男轻女封建思想很严重。她从六安來，在梅山住了快一个月了，就想看看我，可我又下放走了，没想到还真见到了。全家人高高兴兴的正在吃晚饭，和我们住一幢平房的邻居徐宗仁，从门口经过。他五十來岁，瘦高个子，性格直爽，说话声音大，外号“徐大炮”，原來是文化馆馆长，文革一开始就被打倒，靠边站了。他看到我，笑嘻嘻的说，甄元安，你回來了。我答应说，回来了。我母亲忙招呼道，徐馆长来坐坐。又对我说，徐馆长解放了，是三结合的领导，官复原职是馆长啦。徐宗仁笑着说，大妈，什么馆长不馆长的，都是为人民服务。他心情不错，问我下放插队在西莲花的情况，我简单的作了介绍，并说山区农村文化生活落后，看书看报困难。他说，我家在槐湾公社响山寺大队，离你下放的西莲只有二十里路，那儿是高寒山区很苦的，你一个人下放在那，能坚持下来就很好啦，那儿文化生活是落后的很。他想了想说，前几天，地区革委会分给我们县文化馆，一批幻灯机和幻灯片，做文化革命宣传，明天你到我办公室领一台，祘是发给你们生产队的，幻灯片领几部，好好宣传毛泽东思想，下次带回来换着放。我听了很高兴，急忙道谢。我忽然想起什么，笑着对他说，徐馆长，你的小名我都知道。他感到很意外，说，我这么大年龄，你才多大，知道我的小名。我说，我当然知道，你不相信。他说，我不信。我说，那我说了，你不许生气。他笑着说，那也怪了，我的小名你都知道，你说。我说，那我说了，你的小名叫“糠夹子”，对不对。我一说出來，全家都笑了。徐馆长哈哈大笑，也不否认，问我，你怎么知道的。我说，我们队的陈胜良，他说你们是表兄弟，小时常来往，所以知道你小名。徐馆长想了想，一拍大腿说，对，是有这个亲戚，好多年没见面了，他住的庄子在西莲，叫新庄子吧，他怎么样了。我说，他还好，有四个小孩，比较困难，是队里的积极分子，很活跃，我们处的很好，常到他家玩，他是住在新庄子。徐馆长深情的说，陈胜良小时候从莲花山下来走亲戚，我们常在一起玩，每年逢年过节能见几次面，后来长大了，各忙各的，好多年都没见面了，亏他还想起我，你回去替我带信问个好，跟他讲，有时间到梅山來玩玩。我说好，徐馆长坐了会走了，姥姥问我回來能住几天，我说打算后天回去，姥姥没说什么。
第二天上班时，我到文化馆办公室，文化馆的干部都在，有三四个人。徐馆长说，你来了，跟我拿幻灯机。他打开另一室库房，叫我进去，拿了一个大纸箱，又拿了三个小纸盒出来，放他的办公桌上。他打开大纸箱，里面装的幻灯机，他叫另一个吴姓干部教我使用。吴干部教我组装，对焦，放映，很简单，半小时就学会了。那时的幻灯机，就是在一块长方形木板上，固定一个镜片架子，还有一个插槽，用來伸缩另一个镜头，用来调焦，还可以调节放映屏大小的，最大可放两版报纸大。后面有个直径半尺多的圆桶，也就是遮光罩，上面有盖有灯头，灯头上有200W的一只大灯泡，开关一开灯泡亮了，光源通过镜头，投放到白墙上，插上幻灯片，图像清晰的出现在墙上，不断的换幻灯片，就有不同图像出现，小时我在六安看过，但今天亲自组装、放映还是第一次，很兴奋。三盒幻灯片灯片是《收租院》、《学习雷峰》、《半夜鸡叫》，每盒约四五十片，并附解说词，还给了十张毛主席语录幻灯片，幻灯片都是玻璃的，彩色画面。我兴高采烈的把幻灯机和幻灯片拿回家，又在家中摆弄起来。组装好幻灯机，我打算试一下时，突然想起西莲没有电啊。我急忙又跑到办公室，对徐馆长说，坏了，我忘了西莲没有电，连油店公社都没有电呢。他听了笑着说，我知道下面没有电，这个可以用气油灯放的。气油灯我小时在六安见过，大戏院唱戏时，在台上吊两个气油灯照明，很亮的，它叫气油灯，但不用汽油，是用煤油，打气喷油烧的。我对徐馆长说，我们那儿没有气油灯，也不会用。徐馆长说，再给你配个气油灯，就可以用了。他拿來气油灯，还给了三个气油灯泡说，你按说明书使用就行了，灯泡烧过后很脆的，很容易破，要注意。他又拿了个登记册，叫我在上面填写了领用单位地址、数量和我签名。我领了气油灯回到家，安在幻灯机上，套上遮光罩正好，看來是配套生产的。我母亲和姥姥，正在缝补我带回的衣服。姥姥说，我想和你一起，到你下放的地方去看看。我没想到姥姥要去莲花山，我看看母亲，对姥姥说，要走二十五里山路，还要上大山，你走得动吗。姥姥说，我走的动，山路也走过的。我对母亲说，这要和姐姐、姐夫说下。中午吃饭时，我对全家人说，姥姥想到西莲去看看，走这么远的山路不知行不行。姐姐、姐夫很吃惊，更是担心，都说，不行，走这么远山路，又要上大山，她这么大年纪了，那怎么行？都不同意。姥姥坚持说，我又不是没走过山路，没事的，我想去他下放的地方看看。我母亲说，担心山路太远了，不放心。这时姐夫肖汉友说，这样吧，想去就去看看，我陪着一起去，你们该放心了吧。听姐夫这么一说，大家也就同意了。姐夫说明天准备准备，后天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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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0-7 14:5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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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0-8 08:14: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