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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老林中，门外一片漆黑，偶尔传來一两声不知名野兽怪叫声，挺瘆人的。走了大半天，真累了，和衣坐在稻草上与陈仁运说说话，后來坐着不如躺着。躺着躺着，瞌睡來了，可偶尔又有蚊子来捣乱。渐渐的感到有点冷了，为了御寒和防蚊虫骚扰，我钻进厚厚的稻草中，这是第二次钻在草中过夜。一九六七年复课闹革命时，忙假期间，学校组织我们下乡支农，因为不通车，步行到燕子河燕岩大队支农割麦子。支农结束后，同班的二十多个男女同学，连夜步行回县城，走了一百多里山路，我走山路都够呛，带的行李都是好朋友雷忠祥挑的，半夜走到马店时(地名 想不到以后这儿竟是金寨县高铁站 )，又累又睏走不动了，都钻到路边稻场的麦草堆里，睡到天亮。想不到，两年后又在稻草堆里过夜。开始不习惯，睡不着，每翻一次身，稻草就哗啦啦作响，翻几次身后，不知不觉睡着了，而且睡的好香。这一觉睡的真香，直到陈仁运起来时，稻草哗啦哗啦的响动，我才醒。天亮了，我俩从稻草堆里钻出來，用手掸掉全身的稻草屑。开门看看，老李一家早已起來了。老李和我们打过招呼后，他二女儿用木制脸盆，打来热洗脸水，我让陈仁运先洗脸，因为我要刷牙。刚刷完牙，她又笑着为我打来了洗脸水。洗好脸，早饭已端上桌。还是大米饭，锅巴汤，几个蔬菜。我们还在吃饭，老李的四个女儿已经吃过早饭，正在商量到那片山干活。她们穿的虽破，但干净合身，都是当地土布染色做的衣服，可能是没有布票买，只能用山货换土布。虽然生活条件极其艰苦，但她们很乐观坚强，一脸纯真无忧，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老李的儿子在一边整理农具，他话极少。吃完早饭，我和陈仁运向老李一家人告别，老李说，我来送送你们。他对他儿子说，你带她们干活，我送送就来。老李带我俩，从他家屋后的小路走去。这小路开始还好走，走不远，路越來越难走了，和昨天來时上山路一样难走，这条路也是老李一家人走。老李在前，身上别了把弯刀，遇有挡路的杂滕树，就泼泼砍砍。陈仁运在后，我在中间。我对老李说，这条路比上山时来的路好走些。老李说，到我家只有这两条小路，一条是你们昨天走的，一条就是这条到古碑的，这条路走的多些，平时到下面换盐、布和日用东西，大部分从这边走。我问用什么东面换呢。老李叹了一口气说，主要靠大米，玉米，黄豆，还有木耳，挖的中草药，鸡蛋和喂的鸡去换，日子难过呀。看着老李穿着露出皮肉的衣服，赤脚穿着草鞋，他们一家，在此山场，能顽强地生存下來，真的很不容易。多年后，尤其在我上有八十多岁老母，下有上学儿子，人到中年又下岗的艰难时期，每每想起他们的处境，我也能泰然处之。老李送了约五六里路，他指着远处山下的山脚对我俩说，你们就顺着这条山沟，向下走，走到河沟，过河沟到古碑地界了，其实这河沟，就是你们昨天过沟的下游，顺河走几里路，就看到人家，也有大路了，到古碑的路好找。
我和陈仁运向他道谢后，向山脚走去。走有二里路，忽然看到路边有个大松树桩，还有支杈松针，我俩心头一紧，陈仁运说，老李说的对，就从这儿起，下面路边可能砍得还有。我俩放慢速度，向路两边查看。果然，又发现树桩，这次是杉树桩，从新砍痕来看，时间不长，也就是十天内砍的，我俩的心情沉重起來，这可是我们队的集体财产！我对陈仁运说，小声点，今天若有人偷树，一定要把他抓住，送到古碑公社去。我俩蹑手蹑脚手，向山下走去，不时在小路两边查看。路两边山上山下，荆棘丛生，乱石累累，我俩连滚带爬，仔细观察。三棵，四棵，五……，到河沟边，竟有十八九棵大树桩！有杉树，也有松树，这可值不少钱，相当于队里，三四个人一年的收入呢。想到这里，我俩心里十分气愤，想早点赶到古碑公社，向公社领导好好反映一下，请他们管管。在沟边，坐下洗洗脸，歇一会，抓紧走路。过了河沟，路明显宽些，证明走的人多。走了约四里路，终于看到人家了。到人家门口，有位老人在门前，我上前问路。老人指着前面路说，一直向前走，还有二十里路。谢过老人，一路下山，又翻过一座大山，紧走慢走，到古碑小街快晌午了。
古碑是迁移新兴小城镇，原先的区政府所在地，居民多为原老金家寨水库淹没区移民。金家寨镇地处全县中心，约建于唐末，古名金钗镇，一说为钦差镇，后因有人在此立寨，又为金氏聚居之地，称金家寨。民国二十七年六月，安徽省政府迁驻金家寨。一九三二年置立煌县于此，一九四七年改为金寨县。后梅山水库兴建，金家寨镇成为淹没区，一九五四年秋开始移民，分别迁至梅山、古碑等地。从小街进去，过一小桥，來到古碑公社。古碑公社是一座沿河长方形建筑，前后两进的大四合院，面积有油店公社两个大，这原來是区政府，后來撤区成了大公社。我俩进了大门，这一进四合院内都是办公室，每个办公室都有牌子，标明是什么办公室。陈仁运问，小甄，这么多办公室，有的有人，有的没人，我们找哪个呢。我说，找别人没用，直接找公社领导。我俩又找到后一进院子，在正厅的位置，看到主任办公室牌子，我对陈仁运说，就是这间，我们进去吧。办公室门开着，有两三个人在说话，看到我们进去，有人问道，你们来干什么？我连忙掏出大队开的证明，递给问话的人。他身材魁梧，五官端正。他仔细看了介绍信，又递给另俩位看。我抓紧对他们说，各位主任，我是下放到油店公社西莲大队上畈生产队的梅山知青，他是上畈队的陈仁运。有人反映，我们队在乌家河的山场，有人偷砍树卖，队里派我们去看看，昨天到山场的，今天我们从山场下來，沿路被偷砍的杉树和松树，有三十多棵，每棵直径都有一尺多粗，队里损失不小啊。三位公社领导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位很严肃的说，这件事是要管管，现在阶级斗争抓的这样紧，还有人敢这样乱砍乱伐偷树，投机倒把，这还得了。
古碑公社革委会的三位主任，听了我的汇报后，十分重视，当即表态要好好的管管，并当着我和陈仁运的面，把公社武装部长找來，要他下午与我队山场交界的两个大队联系，要求两个大队民兵营长亲自调查后，抓紧到公社汇报，要是查到偷砍树的人，要以乱砍盗伐和投机倒把罪追究管制，并巡回批斗，刹住这股歪风，狠抓阶级斗争。我和陈仁运听了很高兴，向几位领导再三表示感谢，并说，现在秋种大忙季节，下午我们赶回西莲。有位领导说，已到中午，食堂开饭了，我带你俩到食堂吃饭，吃过饭再走。我急忙道谢，跟他来到食堂。他对食堂司务长说，来俩个人吃中饭，你安排一下。司务长说，好，我来安排。他把我们带到饭厅打饭菜处说，你看，你们吃什么？我和陈仁运看了看，我说，一人七两饭，一份蔬菜就行了。司务长让炊事员打饭菜，并对我说，粮票不好找，就打一斤半饭吧。我说好，并问多少钱。他说一人两毛五，一共斤半粮票伍角钱。我付完钱和粮票，陈仁运已把饭菜端到大桌上，竟然售饭时，还搭了一碗煮熟的山芋干。当时城镇非农业人口供应粮是，三斤山芋干折合一斤粮食，每十斤粮搭售一斤，有时搭售红芋面不等。古碑是库区，移民多，比油店还缺粮，还穷，也难怪有人挺而走险，去偷树。吃完饭后，公社大院已空无一人，都下班回家了。我俩和司务长说，我们还要赶回莲花山，请他和公社领导说一下。出了古碑公社大院，我问陈仁运，从这到西莲有多远，认识路吗。陈仁运说，从古碑到西莲有三十里路，路好走，也认得。穿过二里长的古碑小街，上个小岭，顺着一米多宽的大路，很好走。我俩很高兴，想不到古碑公社革委会领导，很重视我们反映的问题，马上就布置追查。走了个把小时，路边有片房子，原來是供销社，有西莲供销社三个大。陈仁运说，响山寺到了，离西莲还有二十里呢。供销社前大路分岔，陈仁运说，左边到上码头的，右边到槐湾公社的。我俩径直向右边路走去，走约一里路，经过一座很大的古建筑群，门口牌子上写着“响山寺粮站”。原来这就是响山寺粮站，这儿的粮站站长可有名了，我认识。上中学时，我听过他爬雪山过草地的革命传统报告，他就是毛主席的炊事班班长，毛主席的党小组组长__李开文，当地人和我们都叫他老首长。他解甲归田后，就回到老家响山寺，并担任粮站站长。在这个岗位上，他再立新功，又被评为全国劳动模范，再次进京参加全国劳模大会。毛主席专门安排，在中南海接见他，并赠他一双胶靴，这可是亲耳听他报告说的。至今，我还记得他说的经典的一句话。他说，毛主席派车接我到中南海，车到了中南海的稻场上，毛主席就在稻场上等我呢。
走过粮站，顺着路走不到一里路，路边有栋三间的两层小楼，当时农村没楼房，很显眼，小楼的样式也特别，不像当地土楼。陈仁运说，这就是老首长的家，楼是国家给盖的呢。走过小楼，又翻了一座山。下山后，路又分岔了。陈仁运说，左边的路到槐湾公社，我们从右边走。右边的路小多了，拐过一个山嘴，前方有片不大的平畈，平畈后有三座很大的连绵大山。陈仁运指着一字排开的三个山峰说，你看中间最高的山尖，那就是分龙尖，翻过去就是西莲的七里冲，它比我们九王寨还高。啊，这么高，这么大，远方这座巍峨高大的分龙尖。后来得知，它海抜一千多米。我问陈仁运，从这山尖上翻过去？他说，是啊，就从山尖上翻过去呀。一想到，要翻过这个大山尖，我心中莫名的有些兴奋。我俩加快脚步，向着大山走去。望山跑死马，这话可不假，看着眼前大山，可远着呢，中间还经过两个比老院子还大的村子，路也走小了，其中有四五里没人家，硬是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到山脚下。陈仁运说，歇一会儿，歇歇好上山。在路边，找了片树荫下，坐下歇歇。分龙尖是座千米高的大山，优美逶迤的山岭，蜿蜒盘旋，犹如一条正在酣睡的巨龙，雄伟壮丽，气势恢宏。想不到，这么高的山后，就是我们西莲大队。开始上山了，路虽小，但这是解放前就有的，是过去老金家寨通往莲花山、油店，到麻埠的通道，有的陡峭山路上，还修有台阶。又往山上走了三里路，经过一个小村庄，有五六户人家，几条狗好凶。陈仁运说，过了这个庄子，上山一路上十几里没人家了。仰望前方大山，那清晰可见之字形山路，一边靠山，一面临崖，无尽延伸，似无止境。山上郁郁葱葱，林木茂密，但山上成材的杉树、松树不多。陈仁运说，山这面是古碑公社地界，山那边是我们大队地界。山路弯弯，越上越高，路时陡时缓，一段陡上坡过后，往往是一大段横排路，交替而行。渐渐地视野开阔了，周围的山变矮了，山下的村庄、房子和路，历历在目，像巨大的沙盘模型，真的是见高不见远。
走走歇歇，长距离空手爬山也很累，经过近两个多小时的跋涉，终于爬上顶峰。分龙尖这座大山名不虚传，连绵几十公里，它是这一带群山的高峰。站在峰顶，夕阳西坠，层林尽染。连绵不绝的大山，无穷无尽；山峦如聚的群峰，层叠不穷。起伏不定的群山中，有一片辽阔无垠的大型人工湖，镶嵌在大别山的群山中，这就是梅山水库蓄水区，面积有1970平方公里。湖的周围是连绵不断的山峰。朵朵白云，倒映于高峡平湖中，湖光山色，融为一体，美不胜收。那嵯峨黛绿的群山，满山蓊郁荫翳的树木与蓝色辽阔的天空，缥缈的几缕云，构成了一幅雅趣盎然的淡墨山水画。我坐在山顶路边的巨石上，看着这如画的风景，如醉如痴，怎么也看不够。陈仁运摧了几次，我才懒洋洋地起身。陈仁运说，你看，以分水岭为界，水向西流的是古碑地界，水向东流的是西莲地界，我们现在就在西莲七里冲。我说，这就是七里冲。他说，是啊，从这顺沟走七里路，就到畈上小店子，所以叫七里冲。从分龙尖下山的路很缓，不像上山的路那样陡，沟两边的山也不高，可能本身就在高山之颠的原因吧。顺着平缓的大路，天快黑时，我们经小店子，西莲供销社和西莲小学，回到生产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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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0-15 07:1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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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0-15 08:11: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