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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后，娘就在忙着整理我的秋冬衣服。说实话，也没几件衣服，主要是补衣服和改衣服，无非是小的改大点，短的加长些。那时候，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这是一点也不假的。平时人人都穿有补丁的衣服，有件把好点的，或补丁少些的衣服，都要在走亲戚或出门时穿，显得体面些。至于我们这个年龄的，别人都认为是小孩子，穿着就无所谓了，有穿的就不错了，不存在合不合身和式样问题。所以我也愿意在西莲花山蹲，在那儿，在队里，没人把我当孩子，至少，也是下放学生。娘问莲花山冷的很，被子不厚怎么办。我说，队里有新稻草，回去后挑一挑子晒晒，把旧稻草换掉，铺厚点，厚被子盖，薄被子压在上面，再加上棉衣就不冷了。娘想了想说，这也行。娘一针一线的补我的衣服，又接着说，你哥哥五年前去了天长建设兵团，走那么远，成天干活，他们那活又苦又重，你去年又下放到山里面，这以后还不知怎样呢。望着娘忧心忡忡的样子，我心里有些难过，又有些迷茫。在那动乱的年代里，谁也不知道今后怎么办。不过，当时我是相信党的号召，认为是要在西莲花山落户的，队里人对我很好，住的地方也好又方便，我也愿意在那落户。娘一边补衣服又一边跟我说，你不会因为我说家里口粮不够吃，才回去的吧，口粮再紧张，还是有你吃的。我赶紧说，不是的，队里秋种还没结束，我跟队长请假，是回来拿衣服的，山里开始冷了。听我这么一说，娘仿佛松了一口气，她长叹一声说，家里实在太困难了，你不要怪我。我说，怎么会呢，你放心吧。我收拾好东西，已九点多了，娘还在补我的衣服。她说，你先睡吧，我把这件衣服补好后，放在包上，早上走时装上就行了。我睡了，我娘什么时候睡的，我也不知道。这真是，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第三天一早，我挑着行李和书，乘班船，坐渡船，再走二十五里，中午就回到队里。抓紧做饭，吃过饭，下午就在队里干活了。队长和绍信大伯，看到我这么快就回来了，很惊讶，认为我很积极，也很高兴。
几天后，队里秋种结束了，开始整修农田和旱地。常去看望屋后五保户罗老奶奶的张桂芳，他的儿子张忠进，是金寨中学的回乡知识青年，比我大四岁。想不到他小时候在六安和我哥哥，是六安城北小学的同学。他来到保管室，在我这儿玩了半天，留他吃饭，他也不干。我和他很谈得来，后来成了好朋友，一直到现在还经常走动。
一天下午，队长陈嘉芳从大队开会回来，叫我通知绍信大伯和会计陈胜举，以及陈胜良、陈仁运晚上来保管室开会。吃过睌饭，我抓紧洗好锅碗，烧好两瓶开水，等队长他们来开会。我在卧室里，坐在台灯下聚精会神的看书。这回带回来的十五本长篇小说书，够我看一阵子的，其中外国小说有七八本。刚看几页，队长来了，他笑着说，每次来，都见你看书在，识字好啊。说着说着，绍信大伯和陈胜举来了，我把小桌子搬到外间，又把两个热水瓶放在上面，顺手又拿了摞饭碗。台灯放在桌子上，屋内顿时亮了起来。有人在外面说，屋里好亮堂啊，跟城里人家的电灯一样亮。原来是陈胜良和陈仁运来了，开会的人到齐了。队长陈嘉芳咳嗽了一声说，找大家来开个小会，主要是传达下午在大队开会精神，大队党支部和革委会布置，今冬明春，主要是开展农业学大寨运动，向荒山荒地要粮，要开田造地，各个队都要开展，并布置了任务，供销部门还专门为农业学大寨运动，准备了农具，钢钎，八磅锤，我们队要造田改梯，大家看怎么办。陈胜良快人快语说，供销社有钢钎、八磅锤，有没有炸药和雷管呢。陈胜举说，平时钢钎、八磅锤都买不到，别说炸药雷管了。队长说，大队说了，开田造地需要雷管炸药，公社都有安排，凭大队介绍信到公社去批，批准了以后就能买到。大家听了，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起来。原来这些农业生产资料，平时买不到，那炸药雷管就更难买了，这可是计划商品，又是管理的危险品。有时队里造堰磊埂，或者有人家盖房子打地基，需要开山取石，没有炸药，只好请石匠打石头，费时费钱。大家讨论的很热烈，积极性也很大，毕竟缺粮的地方，对开田造地，扩大耕地，还是很有积极性的。队长和绍信大伯听的多，有时也提些问题，如若炸山取石哪儿石头好，或在哪里改田造地等等。平时开会都没人发言，今天这个会开的好热闹，真是畅所欲言。渐渐的大家意见明朗了，就是队里要抓紧把紧俏的物资买回来，迟了怕买不到了。是的，当时县里撒区并社，原油坊店、面冲、莲花三个小公社，并成大油店公社，那管的大队有二十多个，生产队有二百多，这么多的生产队，都要哪来这些物资，数量可不小啊。队长和绍信大伯小声说了几句话后，绍信大伯说，时间不早了，队长说几句吧。大家不说话了，队长陈嘉芳说，大家的意思我都知道了，明天晚上召开社员大会，布置怎样开展农业学大寨运动，还有队里改田造地的安排，另外明天上午我去大队开介绍信，由陈胜定带上存折，和小甄一起去公社批物资，能买到的就买回来，暂时没有的等有了再买。大家听了都没意见，高高兴兴的走了。
第二天一早，队长去大队开介绍信了，我和会计陈胜定在保管室等队长回来。陈胜定扛条扁担，扁担上拽着绳子和大口袋，我也准备了扁担和绳子，准备从油店回来时挑物资的。远远的看到队长快步回来了，他气喘吁吁的掏出介绍信，递给陈胜定说，幸好，石会计住在大队部值班，不然他不在，盖不上公章也不行。陈胜定把介绍信又递给我说，叫小甄拿着去找公社领导批。自从秋种前去乌家河和古碑公社后，陈仁运在队里，说我见了古碑公社领导一点也不害怕，还敢和领导说话。所以队里都认为我，胆大敢说话能办事。说起来也悲哀，山里农村社员，见了大队、公社干部，连话都不敢说。也难怪，那个时代，有的不良大队、公社干部们，也是无法无天，别说得罪他们了，就是看谁不顺眼，扣个大帽子，就叫你由好人变成坏人，打入黑五类，并株连家人，谁敢得罪他们？！所以在农村，公社社员对这些大队、公社干部，是敬而远之。我和陈胜定一人扛条扁担，快步向油店走去。下潘岭，过棺材沟，到林园大队，翻个小岭，下岭就到了油店公社。
我和陈胜定来到公社，进了大门，直接到公社主任王守忠办公室，可办公室门却关着。问其他公社干部才知道，王守忠主任到县里去了，公社书记和其他领导，也下到大队蹲点去了。我问大队布置农业学大寨，需要的物资公社哪个负责办呢。他们说，王主任负责，具体有张干事办。我一听，心里有点打鼓，几个月前，因为供应吃过头来买粮，还和他在公社吵了一架，这次他又经办这事，如果刁难我怎么办？可来了，不办也不行，这可是队里的公事，他若刁难，我就找王主任说理去。我带着陈胜定来到他的办公室，刚好他在办公室，正低头看表挌在。我叫了声，张干事，你忙着在。张干事抬头看了看我，楞了一下说，哦，是西莲的下放学生小甄来了，刚到吗？说着，站起身来，倒了杯开水给我，又倒了杯水给陈胜定。陈胜定像是受宠若惊，双手接过水杯，嘴里不住的道谢。张干事说，到公社来有事吗。我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介绍信，递给张干事，并介绍说，这是我们生产队的会计陈胜定，今天到公社来批农业学大寨物资的。张干事对着陈胜定点了点头说，你们坐下歇歇，我来看看。他仔细看了介绍信说，你们大队生产队，响应农业学大寨号召很积极啊，好，好。他停了停说，王守忠主任负责公社今冬明春的农业学大寨运动，他到县里要物资去了，公社现在掌握的不多，你们西莲是高寒缺粮山区，离公社又远，来一次不容易，我尽量把现有的挤一些给你们。说着，又从另一个抽屉里面找了一叠表格，他看了看表格说，八磅锤你们到西莲供销社去买，批八个，他们很快从板棚调过来，钢钎先批给你们五根。我急不可待的问，那炸药和雷管呢？他笑着说，炸药先给你们十包，到供销社去买，不过雷管和导火索，这归县物资局管，凭公社介绍信到县物资局买，我给你们批一盒雷管，和五十米导火索吧。我也不知一盒是多少，就说，雷管一盒不够，批两盒吧。张干事笑了，他说，你恐怕不知道一盒是多少支，还少，这一盒就是二十支，能放二十炮呢。我说，那山上石头好硬，要放的炮多了。张干事说，别的队来，我最多只批十支雷管，你们一个队就二十支，你还嫌少，你问问你们会计。我问陈胜定，那二十支不够吧。陈胜定乐的嘴都合不上了，直说，够了够了。张干事笑了，递给我两张带存根的介绍信说，这是到油店供销社的，这是到县物资局买雷管和导火索的。我接过介绍信，对张干事说，谢谢你，谢谢你对我们队的支持。张干事说，谢什么，这是我的工作，下次有事到公社来。我忙说好，心里想，这就是书上说的，不打不相识吗？和陈胜定走出办公室，赶到油店供销社。
有公社的介绍信，我和会计陈胜定很快开票，交款，提货。我俩把货提到手，这二十包炸药和六根钢钎，没多少份量，也就百十斤，一个挑子够了。陈胜定说，就用我的扁担挑吧。我说好，轮流挑吧，省得系两个挑子。我俩正在系挑子在，猛的听到有人喊，甄元安，这不是甄元安吗？我抬头一看，原来是下放在林园大队的同班同学周吉山，还有洪长江和熊登炎。好多次，我经过林园大队时，都想去玩玩，但都没去成。今天，同学们在这儿遇到，十分高兴。他们说，没想到真是你，都说你一个人下放在西莲，我们都不信，还是陈炽芳有次看到你从西莲下来，我们才相信。我对他们介绍说，这是我们队的陈会计，这是我的同班同学，他们下放在林园大队。陈胜定对他们说，你们下放到山里来，受罪了。我问他们到油店干什么，他们说扛毛竹到油店林业站，现在准备回去。我说，刚好我们也回去，一道吧。他们说好，并要我俩到他们那儿，吃过中饭再走。我说好，可陈胜定死活不同意。他说，他们住的地方离大路有四五里，来回挑挑子不划算，还是他回去祘了，让我一个人和他们去。我见他实在不愿去，就说，你要真不去，那我先挑到岔路口，以后你一个人挑回吧。他说好。我挑起挑子，和同学们一起向林园大队走去，他们不相信我能挑百多斤，跟在后边走，一个个都说，想不到你真能挑动一百多斤，原来在学校，星期天打柴禾，都挑不动四五十斤。陈胜定对他们说，小甄现在担挑子，扛竹子到油店，百多斤没问题，在队里干活还行，还会使牛呢，他们简直更不相信了。一路走一路说，挑了有五里路，来到岔路口，我放下挑子对陈胜定说，陈会计，不如我俩都去，吃了中饭再回。同学们也劝他一起去，他说，这一来一回的，我都快到家了，你去吧，这挑子又不重，我走了。说完，挑起挑子就走。他走了，我和同学们一起，到他们插队的地方去。通过交谈才知道，他们是学校一动员，第一批报名下放到林园大队的，有十个人分在两个队。他们五个人，四男一女，女同学叫汤友风，下放在一个队；另五个人，在离他们有五里远的另一个队。他们始终也想不通，我为什么一个人到西莲花山插队，一个人怎么蹲得住。林园大队是个林业大队，主要收入是毛竹、园竹、木材和茶叶，一年要缺粮八个月。但工分值高，有1.50_1.70元，这可是很高了。但活苦，几乎每天，上下午各扛竹子或树到油店林业站，都是担扛的活。今天，他们就是扛毛竹到油店林业站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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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0-17 18:4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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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0-18 08:2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