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桦林忆记 一

望见马克

  白桦林忆记

     一

  引子

  初秋，北京，战友小聚。四十多年没见面，失联了。这次亚梦、新民、柳妹、和平、小培和大明等都来了，都是当时河北队的知青，清一色的兵团战士。异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兵团战士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老乡——大家分别来自天津、上海、哈尔滨、北京和双鸭山，却有着在同一个连队战天斗地的共同经历，自有那么一种天生的亲热。于是，那些年的风风雨雨，故土人情，自然也成了大家聊不完的话题。

  离家

  1968年8月底三姐要下乡到内蒙，这是大势所趋，毫无办法。家人紧张地忙碌着。三姐临走的那天，我们兄弟姐妹集中在家里。父母心情沉重，一句话也不说；年过八旬的姥姥盘腿坐在床上唉声叹气，不时地抹着眼泪，嘴里念叨着：“什么时候再回来呀？”到了下午，我的哥哥姐姐张罗着，在一片沉默中送三姐到天津东站。我没有到车站去，看着三姐含泪离家的情景，我回到小屋自己想大哭却不敢出声，生怕引起大人的痛楚。

  几天之后，学校告诉我们，由于有的同学不能下乡，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下乡的任务没有完成还有富裕名额，同学们可以自愿报名。我和要好的几位同学商量后，向学校提出申请，被批准了。年过花甲的母亲听我说后愣了半天没说出话。后来说，前途是你们自己的，这个主意你自己拿，当爹娘的支持你们。

  我和三姐同属老三届，分别是六七届初高中毕业生，在同一学校上学。一般情况下，如果家里有1人下乡了，另1人就有留城的可能。基于这种情况，姐姐才先行提出下乡，以使我留城。但是，我要去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决定先使家人诧异，继而是支持。于是家人还有邻居、朋友又为我紧张准备出行用品，忙活一通。10月15日清晨，天还没亮，哥哥姐姐们带着小侄子就送我到天津东站。我知道离别是个非常痛苦的时刻，所以我没有正面和父亲母亲打招呼，也没有向姥姥道别。当我迈出家门的一刹那，回首看见母亲脸上老泪纵横，我急忙转过头去，径直走了。

  车站内外人山人海。列车启动了，我们在车厢里手持红宝书高呼“万岁”，周围的同学和我甚至没有掉一滴眼泪。那一刻站台上却突然迸发出暴风雨般的哭声。

  几年以后我回家探亲，父亲告诉我，我们姐弟相继走后，父母心中经受了巨大的折磨。父亲工作忙，每天晚上十一、二点钟才到家，母亲还在给他等门。常常到半夜三更，父亲醒来时，看见母亲一个人还默默地坐在炕上。爸爸劝她快点休息，母亲说惦记着我们姐弟俩，睡不着。于是爸爸陪她坐着，直到天亮。

  十几年以后，谈起当时在车站送别的情景，哥哥说，火车开动了，人们哭声一片。七岁的侄子在哥哥的怀抱里指着火车上的我，边哭边说：“老伯你别走。我不跟你打架了。”周围的人们无不为之动容。

  四十年以后，侄子对我说，你走后的第二天，我好像懂得了什么。那时还没上学的我早早就起床了。奶奶问我干什么，我说帮奶奶干活，扫地，擦桌子。奶奶一把搂住我，泪水滴了我一脸。

  这哪里是泪，分明是母亲因惦记儿女、疼爱孙子而从心中涌出的血呀。

　　曾经的家

　　河北队，那个依山傍水的家，坐落在小兴安岭余脉的漫坡上，南面是草甸子，中间流淌着一条小溪，小溪渐渐积成了“长水河”。北面，看不到头的山，漫山遍野的荆棘丛和树林子，许多是白桦树。不大的小山村，我们在那里生活了六个年头，最多的生活了十年。

　　春天，暖风吹化了深山积雪，吹绿了田野，吹活了花草。沉睡了一冬的长水河苏醒了，像一条美丽的织锦飘带，铺在两个山村之间。

　　夏天，一眼望去，大块大块黑土地，油亮油亮地连绵在漫无边际的田野，绿茵茵，毛茸茸的，恨不得躺在上面休息，打逗。劳作了一天的人们，邀上三五好友徜徉其中，或谈天说地，或窃窃私语，或讨论未来，或相互问候。

　　秋天，河北队附近的山麓层林尽染，黄色、红色、绿色……五彩缤纷。树叶在微风中摇曳，拖拉机在田里奔跑。人们肩扛锄，手握镰，拼命地劳作，过了这段时间，就要等来年开春再忙活了。

　　冬天，不用召唤，很早就到了。凛冽的寒风裹着雪片把整个大地罩了起来，雪代替了一切，漫山遍野只有一种颜色——白。在蜿蜒的山路上，冰河里，马车、爬犁撒着欢地跑起来，唱起来。人在车上坐，远闻山鸡叫，近听马嘶鸣，好一派北国风光，好一幅狂欢图。

　　虽然，现代化的进程使我们的“家”拆除了，我们搬迁到农场场部。但是她记在我们心中，烙在我们脑海里，如此清晰，那样深刻。还有那时人们的音容笑貌，善良质朴的品质，自然清纯的接人待物，将永远留在我们的记忆中。

  那里的人和事，那里的四季风光，我们将永远铭记。

龙行天下

当年大批下乡去，
远走天涯各方奇，
姐姐去了内蒙古，
弟弟登上黑土地。

第二故乡河北队，
一草一木亲切追，
四季景致人和事，
永远铭记心底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