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狼房 于 2024-1-5 18:50 编辑
太阳角 我们小区沿着河边,在一号楼的西山墙下,安装了一排椅子,人们沿河边散步累了就可以在椅子上坐一会儿,特别是冬天太阳照过来的时候,这些椅子总是坐的满满的!
这里坐着的都是老年人,而且都是老年男人,年老的女人热衷于跳广场舞,跳不动的就扎堆打麻将----
当然,河边其他地方也有许多椅子,但是都没有这儿人多,一方面这儿离家近,另外太阳照的时间长,年轻的时候男男女女都喜欢找别人看不见的地方,钻高粱地钻芦苇荡,最不喜欢阳光,现在可不行了,人越老越离不开太阳,哪儿阳光充足哪儿是老年人扎堆的地方,所以我们也把这个地方叫做“太阳角”。
我们小区在廊坊算比较有规模的,五十多栋楼居住着两万居民,虽然和北京天通苑四百万居民没有办法比,但是毕竟是廊坊,北京那也不是人呆的地方啊!
坐在椅子上的老男人也有帮派也成群结伙儿,很多人来这儿坐着之前、或者说他们退休之前在一个单位工作、在一个村住着:
“这事儿,你还比我知道吗?大队李书记最爱去的是村东头李寡妇家!” “你那不太全面,二柱子一打工出门,李书记就不去李寡妇家了,他热二柱子娘们儿!”听出来他们曾经是一个村的!
最边上两张椅子经常坐的是我老单位的几个老人,我的原单位可是堂堂的“轻工业部安装工程总公司”,这些人谈论的内容和农村的不一样,用他们的话:我们都是离休的!
当然也有退休的,也发牢骚:“和我一天参军的狗剩后来转业到一家事业单位看大门,退休金是我的三倍,我干了一辈子企业,亏大了!”
说完了、说累了、太阳偏西了,大家就散了,然后第二天还来,原因很简单,这里有太阳! 我不来这儿坐,河边散步的时候经常匆匆而过,我觉得自己还年轻,和老家伙没有共同语言!那天我从太阳角路过,几个人招呼:“来啊,主任,聊聊!”
“我跟你们这些棺材瓤子有共同语言吗?”说着我也坐下来!
老王问我:“主任今年多大了?”
“七十有三!”
“七十三了,也不小了,我到公司报道的时候,你还小伙子啊!”
老王叫王凤亭,五十年代反右的时候从北京轻工业部发落到宁夏的吉兰泰盐场,虽然没有下过乡没有去过兵团,但是在中国西北真的呆了一辈子,去的时候二十多岁回来快六十了,还是我接待给他安排的岗位,转眼又三十年,在企业这就是老爷们了!
“七十三,你属鼠的吧?”
“是啊!”
“我也属鼠的,比你大两轮!”
“啊,是吗,爷们九十七啊!”老王一说吓我一跳,老王九十七了,啧啧,但是老王一点不显老相,每天到这来坐都是骑着电三轮,还能看手机!
“你跟着谁呢?”
“老大不是没有了吗,儿媳妇没有走,就在我跟前,算伺候我,我走了房子给他留下就是了!”
老王是好心人,老王他们一家都是好心人,老王的哥哥叫王凤梧,做过一件后来专门有人提起的事:邓小平的大儿子邓朴芳,文革中被逼的跳楼腿摔断了,老王的大哥王凤梧是锅炉工,看不过造反派的行为,就把邓朴芳保护起来了,不许别人加害他,还帮助他治病,这就和邓家结下了情谊,人家也没有说想沾什么光,就是朴朴实实的善良而已!
老王的旁边是郑维之,这是我们单位的高级工程师,原来在保定604厂,和我老岳父熟悉,自然也是老一辈小一辈,老企业都这样,就是一个大家庭,论资排辈,师爷师傅徒子徒孙,一家子好几代都在一起上班,靠一个企业吃饭!
边上坐的马昭仪,是我们公司的纪检书记,这三个人比较起来马书记最年轻,我们的关系也最好!马书记一辈子在工地跑来跑去,老了回公司任纪检书记!
郑工和老马都是东北人,我们国家老工业基地在东北,全国钢铁企业都有鞍钢影子,汽车行业都有一汽血统,铁路都有东北师傅,就是造纸厂不少都是佳木斯的徒弟,我们公司很多人也都是丹东过来的……
我记得我们办公室的走廊每天早上都是马书记擦地,我说不是排班值日吗,干嘛你天天擦啊!马书记说,早上不是还要跑步锻炼身体吗,这就是锻炼了呗!
时代变了,一切都不一样,那时候我们的干部个个那么朴实,干点活儿觉得理所应当,最不会的就是摆架子!
一天老马的爱人孙师傅下班回家,走到三楼家门口要开门的时候,突然倒地死了,原来孙师傅有高血压,一句话没说就去了,就是从孙师傅我才知道了高血压引发脑梗的厉害!
那时候马书记才五十来岁,安阳轻机厂的一个曾经的女同事死了老公,她对马书记印象好,过来和老马过了几年,但是因为孙子需要照顾,回去再也没有回来!
儿女都在身边,但是老马坚持自己过,每天中午在永和豆浆这儿吃饭--- ······
忘了是哪一天,我又路过太阳角,看见只有马书记和郑工,我问老王怎么没有来,郑工说老王死了!又不知道多久太阳角不见了郑工,我听说郑工也走了,后来老马也不见了!
日出日落河边仍然清风和煦,太阳还是光芒万丈,但是它照耀的地方空空荡荡,我想该我来太阳角填补空白了,来了也没有意思啊,虽然太阳依旧,老朋友们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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