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桦林忆记 四十二

望见马克

    白桦林忆记  

    四十二

    老职工的内人们

　　老职工的内人们，来自五湖四海。我们来连里的第二年夏天，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老谢的媳妇产后风，高烧不退，她的生命终止在通往团部医院的路上。这是一个典型的广东妇女，高颧骨、高眉棱、鼓嘴。她家住在食堂后大道边第一排第一家。一个身体那么健壮、朴实勤劳的妇女，由于医疗条件的落后而失去了生命。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五个孩子的母亲，就这么没了，走了，真可怜。那时的我们，没有给她家献爱心，我一直在后悔。

　　村里后排住着一家姓闽的会计，江苏人，30多岁，机灵透顶。他家媳妇跟他一样，个子矮矮的，瘦瘦小小的，却生了九个孩子，每个差一岁，一串串的。有一晚有事去他家，进门吓一跳，一个大炕上躺了一炕孩子，足有一个班！连里的媳妇，超生游击队的不少（那时没有计划生育）。

　　有这么一个新媳妇，我们临来前，在食堂刚刚举办完婚礼，中等个，东北人，粗黑的脸庞，一双不大的眼睛，走起路来弯曲的双腿，脚下踢里秃噜的，爱说话，粗嗓门，有底气，哪有事都少不了她。双手总是揣在袖口里，只要有人的地儿，就能听到她的声音。她是谁家媳妇？不知道。但传为佳话的是她在婚礼的那天晚上在小食堂，人们去了不少，两人糖也叼了，苹果也咬了，最后表演节目，她唱了一首语录歌：“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但是我们想到人民的痛苦，想到大多数人民的利益，我们为人民而死，就是死得其所”，那么高尚的情操，你能不记得她么？

　　张健的媳妇像电影演员胡朋。

　　唐茂成媳妇，听他讲就是“骗”来的。过年去老家应婚，看未来的岳父，老丈人和大舅哥都让他灌醉了，所以就娶了贤惠、俊俏的媳妇。

　　赵彦之媳妇，说是花钱买来的，逮谁跟谁搞，一块猪肉皮和大油就能搞一次。丑陋极了。

    值得一提的屠士发妻子——朱姐，标准的大都市女人。

    那年七月中旬，我们站在陡坡环顾四周绿野，都是河北队土地——曾经的家。苍茫太空如洗，几片白云轻浮，渐渐散去。熏风微微，丽日暖暖……吸一口空气，沁人肺腑。
　　 布谷在歌唱，大雁来回飞翔。牛群低头咀嚼着青草，不停地哞哞叫，鸡鸭成群高亢鸣叫。空气中弥漫着烟火，炊烟直升，袅袅飘荡。
　　 缓坡上荆棘草窠藏着蘑菇，菌类；树冠似盖，枝叶婆娑的柞树林散发着清香。小溪从山顶流下，哗哗作响，一路撒满笑声，清澈见底，水中石子已经圆滑。
　　 一边，坡上的大粮仓，和禁闭双门的大库房；另一边齐齐整整的农舍住房，每一家的屋顶都伫立着烟囱，每一家门前都有一个栅栏墙。狗儿一声不响地卧睡，或者温顺地摇尾。
　　 我们自由自在，欢喜歌唱，在金黄的麦堆上，或躺，或坐，刚刚进库的麦子，清香扑鼻，使人心旷神怡。在成熟的果实中休憩，美滋滋。屠夫人——我们称她朱姐，亭亭玉立在水井旁。老屠是上海人，解放前在上海加入旧军队，后在辽沈战役中被人民解放军解放过来，编入新的部队。东北三省解放后，老屠随部队被派往北大荒开发建设。1997年我回访连队时，专门拜访了屠士发。他文革中受过触及，后来，组织上给平了反。孩子们大了，都参加了工作，生活逐年好起来，老屠退休后工资百分之百，享受离休职工待遇，吃喝不愁，在家里颐养天年。老屠去世后，夫人朱姐精心照料生活。朱姐是位可敬可歌的人物。老屠年轻时候回上海探亲，与比他小10岁的朱姐成亲，随后朱姐就来到了荒山僻壤的二龙山屯，一扎根就是40多年。她把一辈子交给老屠，同时，她也把一生、把最美好的青春献给了北大荒，无怨无悔。年近古稀的朱姐，透过苍老的面容，健壮的体魄，仍能显现出当年大家闺秀，窈窕淑女的风韵。暑假的孩子们，在田间劳动，嬉笑玩耍打斗；朱姐站在一旁笑盈盈观看着，是孩子们的说笑让她忍俊不禁，还是面对着丰收的场景使她笑逐颜开。她正在用那双纤细的手，从深井里费力地提上一个水淋淋的胶皮桶，在颤动，在摇晃，倒入身旁的水桶。
　　 朱姐身穿一件崭新的洋布花衫，脚蹬一双平底花布鞋，一个漂亮的发髻，插在漆黑油亮的头发上，一条戴黑点的红头巾系在脖子上，头巾随微风飘动，她那深井似得眼睛充满着光芒。
　　 屠夫人的眼神微笑，那张尖俏滋润的鸭蛋脸上甚至没有一丝皱纹。说她是年轻，也有六十开外了，几个孩子的母亲。现在依然看得出，40年前的朱姐是位绝对的美人儿。她把那被太阳晒得黝黑的右手五指依然纤细，托着一篮玲珑剔透的西红柿递给我们，说这是新摘的，趁着新鲜吃吧。“你们这些原来的主人，现在的客人。”我眼里噙着泪水，多么值得尊重和爱戴的朱姐，原来的和现在的主人。
　　 我们是过客，你是主人。
　　 一只大公鸡在不住地咯咯大叫。山上传来鹿队的长鸣。“今年的麦子长得真好，又是个丰收年。”度过了几十年的时光，她的青春消磨在这个村落了。
　　 自由自在的河北队的乡村生活，安宁，富庶，清洁，远离大都市的美女佳人，感到这里很宁静和美满。
　　 我想到了，真正的扎根北大荒，贡献了青春又贡献了子孙的英雄，是你，美丽矜持的朱姐。是你们，河北老职工的内人。我们这些曾经的村里人现在的城里人是过客，在那长河里，我们算得了什么？
　　
　　

龙行天下

各家夫人也特色，
楼主介绍听他说，
一人一个真模样，
知青在那算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