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筹办北京知青赴内蒙古临河县插队五十周年纪念庆典倡议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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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4 16:58:00 | 只看该作者

深深感谢老泪纵横朋友对我们活动的关注。

鹏九的话充分表达了我们的心声,我们一定会克服困难办好纪念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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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13-10-17 15:47:00 | 只看该作者
 

     从“画匠”到“美术干部”——临河插队生活散之一

 

                  田  淼/文

 

    记得插队之前,我本想考入中央美术学院附中,学校也表示愿意推荐我。可是,在“轰轰烈烈”的革命洪流裹挟之下,我最终选择了插队。于是,便开始了与众多“老插”不同的生活经历。

                       “红太阳”

    我们是在1965年8月9日集体插队的,正直“文革”前夜,临河当地的“四清”运动还在扫尾。我的美术专长第一次发挥,是得到了“四清”工作队钟队长的“器重”,他让我用一种由粗青麻缠裹成的长把刷子,蘸上由“粉土子”泡成的色浆,在村里所有墙壁上,刷上政治标语。我屏气凝神,尽量写得横平竖直、入规入矩,忘了吃喝与休息。

    那白粉字刚上墙时,湿漉漉的,并不显眼。黄昏时,一片苍茫。年少(仅16岁)的我,也分辨不清自己写了些什么。次日清晨,伴着鸡鸣,阳光暖暖地映照在浅棕色的红泥墙上,白粉字异常鲜明地映入眼帘,雪白而清晰,令我心动。

第二次,是白脑包公社的石福小社长听说我会画画,就让我“发挥”一下,在公社拖拉机站15米宽的白墙上,画“毛主席与林彪检阅红卫兵”。画很大,很露脸,影响也很大。于是乎,我从繁重的农业劳动中解放出来,去应对十里八里的乡亲们,家家请我去画“红太阳”。这预示着:乡间的“文革”也拉开了帷幕。

画“红太阳”,分两步:先在农户家门口,做“语录牌”。农家自己先抹上一块红泥底子我在上面打白底子,染红色,描金字,罩清漆,防褪色。语录内容往往都是“老三段”,或者,根据住家的阶级成分,从语录本中找出相应的“指示”。这一定要选择准确,要不就是阶级立场问题了。第二步,在老乡的红躺柜后墙上面,画光芒万丈的毛主席像。即:在毛主席像的四周,画出一圈又一圈放射状的五颜六色的光芒。

    你可别小看老乡家安置“红躺柜”的位置!依民俗学的眼光看,这是一户河套农家的财富中心、家产所在和精神信仰的寄托之所。解放前,这是农家放佛龛的地方,如今,却成为新的“造神运动”的神圣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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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17 15:49:00 | 只看该作者

                         画匠生涯

   “文革”初,我们知青小组成员都是“造反派”。从公社到大队,是我们主动去抓“资产阶级走资派”,搞批斗。后来,我们各自的家庭出身“曝光”,小组被分化了。我与王晶、马大为,成为农村造反势力的专政对象,被他们捆绑起来,接受批斗会,着着实实地痛打一顿。虽然,挨打时,我们高喊革命口号,扯着嗓子大唱革命歌曲,摆足了英勇不屈的志士架势;而内心深处却凄凉至极—我们感到被彻底孤立了。

    苦闷之际,我终于踏上画匠的浪迹之途。前后不到两年,我走遍临河,五原,中后旗,杭锦后旗四个旗县,一百多个乡镇,一共画了三百多幅腰墙画,还有几十幅毛主席像。

    记得最初,1967年深秋的一个清晨,告别了小组知青,我背上一个简易的画匠“紬紬”(河套语:口袋),就上路了。

    这个当做“饭碗”的画匠紬紬,有五大件东西是必备的:

    一是“界尺”——这可不是古代私塾中老先生打徒儿手心的“戒尺”。在中国古代建筑绘画中,由于用界尺画线,故称之为“界画”。河套画匠用的界尺,一般是松木制作,三尺长,一寸宽,两头各有一块一公分厚的长方形的尺垫,即可架筆画线,径直不弯。

    第二是“粉线紬子”。紬子里装上“地板黄”,抽线弹印,可确定炕围画的边线和花边线。

    第三是各类水色。那时有“红丹粉”(在“红海洋”的年代中,最吸引人的眼球)、地板黄、群青和石绿等那几样,不够,就只能用广告色代替了。

    第四是皮胶。那时没有今天市场中如此丰富的化学合成胶,只有最原始的动物皮胶。听老乡说,灾荒年,熬皮胶吃,可以充饥。

    第五是笔和油刷子之类及其他零碎。

    头一天步入画匠生涯,我怀揣着一张烙着菱形刀纹的河套大饼,天蒙蒙亮,便踏着清冷的露水,走村串巷,边走边问,一口气跑了几十里。一个举目无亲,毫无名气,又操着一口京腔京调的“知青画匠”,要想揽活儿,真不知“路在何方”?面向东北,穿过红柳环绕的村庄,越过金黄色的枳芨草滩,绕过灰绿色的“哈嚜”(蒙古语,一种带刺的荆棘植物,耐寒耐碱,生命力极强)植被,眼前突兀闪出一座大山,夕阳的余晖已将峰顶染成血红色。浓密的草丛中传来古怪的动物叫声。天啊!难道我今夜就要在这里喂狼吗?我迎风而立,声嘶力竭地叫喊:“我是天底下最好的画匠!谁雇我画腰墙?”

    西北风将我的喊声送入东南方一个人烟稀少的小村庄,那里传来狗吠声。接着,一个穿着大人皮袄的毛头小子,领着大黄狗跑来了。“你是画匠?”“是。”“跟我来吧!”

    这家姓王,准备娶儿媳妇。媳妇提出条件:新房的炕头上要有一套“花腰墙”(即:炕围画)。王老爷子正为此事着急呢?他用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问:“你这个侉子能画河套的腰墙吗?”又累又饿并夹杂着生存恐惧的我,急中生智,斩钉截铁地回答:“别说画腰墙,画主席像,塑主席像都毫无问题!”在当时的政治气候下,这话真管用,他留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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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17 15:51:00 | 只看该作者

 

                        学习与竞争

     平生第一次画腰墙,心里没谱。我琢磨个办法,问:“王大爷,您想要个啥样的?”他想了想,说:“就照村里贵宝家那样子,我就满意。”“贵宝家在哪?”“在村西边。吃完饭,让柱子领你去吧!”“别等吃饭,我们现在就走!”于是,我跟着他家柱子看了样板,如同战争中谍报人员偷拍了机密图纸,熟记在心。回来后,不仅那顿晚餐特别香,而且,一周之后,我的“山寨版”腰墙,也仿造成功了。

     其实,这就是学习,向民间艺人学习。

     边干边学,我渐渐明白了画腰墙的行道。腰墙画的范围本包括:门围、墙围、柜围、炕围和灶围。在当时的经济条件下,一般农户只画炕围和灶围,也有少数农户画柜围。住县城的市民要画墙围,少数人画门围。

    当地农民为什么要画腰墙呢?除了来自山西与陕北的传统风俗以外,主要功用是清洁、卫生和美观。因为农民住的是土墙土炕,土尘大;油漆过的腰墙才会防尘保洁。灶围还可防止水蒸气腐蚀的墻土落入锅中。柜围要凸显“红躺柜”的中心地位,而一切隐藏在美观背后的意识形态则是农民内心所追求的吉祥、如意和健康、幸福。

    腰墙画的内容形式分三方面:一是装饰性的花边。即:紧靠着炕围外圈大黑边内的花边。它分繁简两大类。繁者是卍字(万字,本不是文字,是如来佛胸前的符号,意思是吉祥幸福或万德。它与纳粹符号造型相同,方向相反,并早两千多年)边,双卍边;简者是工字边、“折带”之类。这种技法在中国古代建筑行业中,画工们称之为“走花边”。

    第二,在腰墙的空间中用“攒”(色彩由浅入深)、“褪”(色彩由深入浅)等装饰手法围成的图画边框。业内称之为“开池子”。

    第三,在“池子”内画图,包括:人物、山水、花卉以及翎毛走兽之类。这些不同画科的技法统称为:“解包袱”。当然,不同的画工,可有不同的“包袱”擅长。

    总而言之,画腰墙有三大功夫:“走花边”,“开池子”和“解包袱”。 对我来说,“解包袱”是轻车熟路;而“走花边”、“开池子”则是一个全新领域。我从小没见过界尺,更甭提运用了。这就需要向当地的画匠虚心讨教,或者,通过现场观摩去暗中“偷艺”。还好,虽然河套民间有“卖白泥的见不得卖粉土的”之说,但在我的经历中,几乎没有遇到过恶性竞争事件。反之,留在我脑海中的反而是河套师傅们对我的及时“救助”和他们的古道侠肠。

    比如说,当画匠有个基本功,那就是“打底子”。画腰墙的程序是:先在土墙上刷胶矾水,然后,用粉土子兑胶,打白色底子,再用水色作画,最终油三遍清漆。做好的腰墙既有一定硬度,又晶晶亮亮,光彩照人。这其中的技术性关键是巧用胶矾:胶矾大了,一上清漆,满墙开裂,墙皮脱落。一旦发生这样的事故,就必须铲掉墙皮,重新抹墙。反之,胶矾小了,上清漆时,四处漏油,既费清漆,又暗淡无光,腰墙变成灰秃秃的一片。我怎么能学到这门手艺呢?

    这还要感谢一位姓郑的木匠师傅。有一天,我在中后期乌加河畔的一个村子里做活儿。邻居家正在请木匠打家具。那位个不高,但体格健壮,黝黑皮肤,脸庞方正,长着满脸浓黑的络腮胡须的木匠,就是郑师傅。他性格豪爽,好交友。暖冬时节,他在院子里,用刨花熬胶。那个长把子的胶锅不知熬过多少斤皮胶,已经烧成黑乎乎的,不见原样了。

    那天,我给主家画腰墙,顺便油一个红躺柜。这原本属于油工手上的活儿,我做起来,十分生疏。郑师傅远远看见,感到不对劲,便径直向我走来,坐在一边抽旱烟。一股风刮过来,将熬胶的臭味混杂着他那呛嗓子的旱烟味一起钻进我的鼻孔,我咳嗽了几声。

    “嘿嘿,你小子不吃(吸)烟?”他瞪了我一眼。

我向这位比我大二、三十岁的长者点点头。他笑道:“这辈子不是白活了吗?”我摇摇头。他又哈哈大笑,“我看,你手上的活儿也是白干啦!”

    这回,我不能沉默了。我从小没交过白卷,没得过不及格的分数,“凭什么说我白干?”说这话时,可能连我脖子上的青筋也凸显起来了。但对方的口气变了,他轻轻地反问:“你会用胶吗?”那表情十分狡黠,令我心中发毛。他见我不支声,反而在我面前滔滔不绝地讲起巧用胶矾的“诀窍”。开始,他讲的那一套,都是木工、油工的用胶方法,我姑且听之,并不动容。后来,说着说着,讲起用胶矾的比例,各自性能,上胶矾水要看墙的土质,红泥多还是沙性大?有碱没碱?如何应对--- ---这不是画匠的看家本事吗?他怎么会知道?不是在吹牛吧?

    又交往了几日,我才知道:郑师傅虽然一口河套腔,其实祖上是山东人。走西口后,他是第二代,除了和爹妈交流外,已经丢了乡音。山东人闯西北,一路上,都被人称作“东侉子”。所以,他见我这个小北京侉子,也不奇怪,还抱有“半个老乡的亲切感”。

    他是个聪明人,爱钻研手艺,又好交往,从他相好的那些画匠朋友中,也学到不少技能,以防不时之用。他无意中传授给我的知识技能,令我终生受用,我打心眼里感激他!那些天,我俩几乎天天抽空挤在一起聊天。我虽不抽烟,也跑到供销社,特意为他买几盒“大前门”。他不客气,拿来就抽,还不时地说:“其实,这烟卷太软,还不如我的旱烟有劲!”

    一周后,他的活儿干完,要走了。我送他到村口,心里沉甸甸的,不知说什么。他扭过头来说:“田老弟,我告诉你,这一带最强的画匠是郝画匠。那人的功底厚,活儿做得漂亮!你要是能拜他为师,一定走遍河套无敌手了。”

于是,离开郑师傅后,我便顺着他的指引,去寻找那位河套第一号的郝画匠。

有一天,我走入一个村庄,听村里人说,郝画匠正在这里做活儿。我听了喜出望外,忙跑去看他的手艺。一连看了三、四家农户的腰墙,真是太美了,如同走进古代的宫殿和庙堂,工工整整,色彩灿烂,富丽堂皇,真有一派贵族气象!但是,仔细一问这腰墙的价钱,吓我一跳:当时,画一套腰墙,普通画工加之作攻不细,价格在10元以内。若是手艺好,作功又细,理应在20 ~30元之间。我的工价都在12 ~ 25元之间。但是,这里郝画匠的腰墙只需五、六元,甚至可以不付款。论手艺,他挣50,挣100元,也不算高啊!我蒙了---

    于是,我开始做调查,想问个明白。老乡们告诉我,郝画匠这人是个流浪汉,单身,随身揣着户口本,谁也不清楚它的具体身世,只知道他是从呼和浩特附近的家乡跑过来的。他是个黑脸的瘦高个,长长的仁中上蓄着短胡须,暗淡的目光透露出难言的沧桑。他故意表现出老成持重,其实,只是40上下的年龄。他好色。画腰墙时,谁家的女主人趁男人不在,愿意和他上炕,他就可以白画;若是打情骂俏,有“搭伙计”(河套语:指不正当的的男女关系)的意思,就暂收五、六元钱。反正,吃饱喝足,怀抱女人,玩个痛快,人生尚能如此,何复他求?

我是受正统教育长大的,视人品为生命。所以,见此情况,一是无心拜师,二是竞争不过,思前想后,还是“走为上计”。

    刚跑出十几里,在一个村里接了活儿,住了下来,就听说,这村里已经有一位年轻画匠在做活儿。他拜过师,正是郝画匠的大弟子。

    他听说我来了,就放出话来,“就凭我们郝家师徒的名声,一定能挤走这位抢食的北京小子!”他正在画双卍字,对主家改口说,“这个按单卍字收费!”

我心想,我小田自幼爱画,学画,又学“毛选”,到这时,也不是吃素的呀!便念道:“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走,看看去!

    我到了那家屋里,里面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趁人不注意,我蹑手蹑脚,蹭到炕边,偷坐在炕楞(沿)上,向里观望:那画匠姓方,二十七、八岁,中等个,长脸,小眯缝眼,一头蓬松的长发。他正在和别人谈论女人,说某个黄毛丫头的臀部好大,吓死人!说着,露出一脸坏笑,用铅笔在白墙上,勾画苹果形的曲线。这令我恶心!我集中精力,端详那双卍字的花边,这是我从未攻克的难关。心里念叨着战术要点,“一要弄清楚双卍字是由几条格线画成的?二要搞明白双卍字之间如何巧妙组合,天衣无缝?”观察用脑,熟记在心。

于是,回到自己的腰墙旁,也画了一道24线的双卍边。同时,又在正面的“池子”中,画了革命样板戏的图景。在河套画匠中,能抖人物“包袱”的,屈指可数;敢画“样板戏”人物的,更没听说过。要知道,在当时,若戴上“丑化样板戏”的帽子,是要挨斗的!眼下,我不仅画了,还画得很漂亮,这令当地人非常吃惊,那些看热闹的人,都拥到我这里围观了,甚至,方画匠也跑来了。他那蓬松的头发在空中抖动着,满脸通红,睁大眯缝眼,盯住画面,又转向我。我笑了,心想,这次的“擂台”,至少是打了个平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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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17 15:53:00 | 只看该作者

 

                      画匠的“承包制”

    冬去春来,我回到生产队。知青小组搬入新建的三八六队,那里离白脑包非常近。眼看着,队里的农活儿忙了起来,为了磙地和耙地,社房(饲养院)里的牲口都分配不过来了。

    可奇怪的是,刘队长把我叫到他家里,问:“小田,你出去再画一年好吗?”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住,没出声。

“不过,一年下来,你可要给队里交纳两千元的副业费,你看行吗?”

我喜出望外,忙答道:“行!再带一个人可以吗?”

    “谁?”

    “我们知青组的王晶。”

    “可以。但是,再加一千,一共是三千元的副业费!”

    “可是--- ---”

    “你还有什么要求?”

    “不是,我---”我望着一脸严肃的刘队长。他叫刘太基,这可是蒙古王族的名字。他绷脸的时候,确实很威严。“我是说,眼下搞运动,宣传‘以粮为纲’,您公开搞副业,不怕人家割您的‘资本主义尾巴’吗?”

他望了望窗外,远处是那个神秘的白色“脑包”(蒙古族信奉藏传佛教,祭祀神灵的地方)。据老乡传言,这“脑包”可是有灵气的。造反派想烧它,炸它,捣毁它,它都神奇地存活下来,似乎毫发未损。只见刘队长的双眼眯成一条线,那神情很像他那个当喇嘛的大哥:两条弯弯的曲线将上下眼帘合为一体,除了传达少许善意之外,谁也弄不清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只是哼了一声,“眼下管不了那么多啦!”

    第二天,他就在社员大会上宣布了这个决定。社员们齐声喝彩,这就成为全村的决议了。虽然,那个时候,没有什么“合同”与“协议书”,也不需要签字画押;但是,当几百双在贫穷中讨生活的农民同胞的眼睛盯着看你的时候,我的心,早被刺痛了!

    “开业”前,我用一冬天挣来的钱,买了两辆自行车。这么一来,鸟枪换炮,我们的画匠班子变成“飞车队”。我俩进村时,随着“叮叮呤呤”几声清脆的飞鸽铃声,如同劈开一条流星般的“气场”,车后面,总有一群毛孩子蹦跳着,追赶着我们。

    一见人多,从小在母亲那里受过京剧熏陶的王晶,表演欲望被勾起来了。晚上,我们不甘心缩在雇主的房间里,总是寻找人多的地方:社房,俱乐部,小学校,或是爱“红火”的大户人家。只要听见有丝弦声,欢笑声,或是人声鼎沸的地方,就推门进去,自我介绍一番后,便进入娱乐主题:

通常,我俩先表演一段样板戏。比如《沙家浜》,我演刁德一,他演胡传魁和阿庆嫂。王晶个儿不高,圆脸宽腮,晶晶亮亮的两只单眼皮的小眼睛。我是瘦高个。我俩扮刁胡二将,观众们也还认可。但王晶演阿庆嫂,亮起青衣的嗓子,扭动青衣的身段,还要伸出青衣的“莲花指”,硬生生地男扮女“妆”,惹得全场哄堂大笑。

笑声过后,王晶抖出自己的绝活儿---评书表演:《董存瑞舍身炸碉堡》。一开场,屋子里便静了下来,只听见几位勤快男人在炕头上拨动“大棒骨”,捻毛线绳的声音。因为,王晶有京剧艺术中“念唱作打”的基本功,又揉入了“口技”,表演战争场面,无论是炮声,枪声,手榴弹声,还是飞机、坦克车,都从他的口中发出不同的象形之声。这多么奇妙,老乡们听呆了,也看傻啦!

这样一来,就如同目前市场经济中的“广告效益”一样,我俩的名声火起来。找活儿的事,不用自己上门,就会有热心的“观众”,帮助我们搞宣传,拉“客户”,就连那些毛孩子都可以派上用场。

    但是,我盘算,光靠这样一家一户地挣腰墙画的工钱,积累起来,太慢了。什么时候才能攒够副业费啊?我俩都记得那几百双滚烫滚烫的目光哪!我想,还是画主席像来钱快。因为是按平方米计酬,若是画它几百平方米,不是很快就凑够了嘛?那时,我俩儿就可以轻松自在地走遍河套,真的唱他个“信天游”啦?

于是,我俩目标集中,盯准公家的大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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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17 15:56:00 | 只看该作者

 

                      反对形式主义

    一天,我俩进入“预定目标”---中后旗一家大的供销社。供销主任姓刘,他得知我们的来意,说是早有耳闻,他放心。于是,便领我们去看“现场”,那是一面临街的山墙,虽不宽,但很高,画毛主席在麦克风前讲话的最新照片,再好不过了,我极度兴奋。心算一下,完工后,总能挣他个千数来元吧!

    我见刘主任,是个实在人,办事一板一眼,我们的合作一定会非常愉快。于是,相见恨晚,聊个没完。他说要去厕所,我跟了去。他解大手,我也蹲下来。可一看那茅坑,深得吓人,足有三五米!回想起来,都感到心惊肉跳。我不敢再看第二眼,忙翘起头,滔滔不绝地谈论时事政治。比如,最近党中央反对形式主义,主席对像章制作问题作了“还我飞机,还我长城”的最新指示。他听了,一惊,忙问,“真的吗?”我神气地答道:“不信,你读读今天的人民日报啊!”我摆出一副关心国家大事的当代好青年的样子。他侧过脸来,又认真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我正在“拉把把”,被别人再三盯住看,感到很不自在。

    其实,令我更不自在的事,在第二天一早,发生了。

    刘主任板着严肃的面孔,对我说:“小田师傅,这画主席像的事,我们决定不干了。你整天看报纸,对贯彻上级精神的事,一定能理解!”

“理解,理解---”,我连连点头,但心里却感到十分沮丧。一种酸楚的味道正从喉管里往上翻,我真想给自己一个大巴掌!

 

                         画匠婚姻

    虽然,公家的活儿不好挣了,但画腰墙,还是火爆的。没想到,这年冬天,我们真的践约,如数缴纳副业费。村里分红时,每个工分都涨了两分钱。要知道,那年分红,每工工值才有1角6分钱!刘队长乐了,全村社员都乐了。1968年冬,我们又“续约”了。

    那年春节,王晶找机会回京探亲,匆忙之间,不见身影。我独自一人去了乌加河畔的石兰计公社,那里有很多好朋友,可以伴我自由自在地过个年。那是个半农半牧区,也是蒙汉混居地。过年时,蒙古族孩子们也被大人灌了酒,如同机械玩具被“上足了发条”,疯跑起来,挨家挨户地去“拜年”,惹得全村喜气洋洋。可是,有的倒霉蛋儿倒在渠沟中睡着了,一夜间,弄坏了身子骨,甚至,终身残疾。

这里有过年打秋千的习俗。一、两丈高的秋千立柱,悠起来离地四、五米,那感觉十分惬意。和朋友们在一起,我喜爱逗乐,边荡边说笑:“我田侉子过年不想家,一心为东家把腰墙画!不想家,不想家----”突然,我的两腮有湿漉漉,冰泠泠的感觉。跳下秋千,用手一摸,才知道:那是泪痕。

    农民朋友中,有用心机的人。樊大哥看出我的心思,就说:“想家是人之常情,谁能没有家呢?北京的家回不去,不如就在这里安个家吧!”接着,他拐弯抹角地向我介绍他的妹妹。她妹妹长得不好看。于是,他又吹风道:“好菜费饭,好老婆费汉。”意思是娶不漂亮的女人做妻子,省心。不管怎么说,我对她妹妹,实在没感觉。但内心中,一种“求偶成家”的冲动却油然而生。

    离开石兰计,我跑回白脑包,向一位女知青同胞闪电般地求婚。我站在她面前,感到浑身的热血已经沸腾。我看她也是满脸涨得通红,正想再迈一步,与她贴得更近。不料,她睁大眼睛,又眨动一下,认真地说:“向毛主席保证!我已经响应党的晚婚号召,在40岁之前,不谈恋爱!”正如一个鼓胀的大气球被戳了一个洞,我蔫了。

    这时,王晶满面春风地回来了。它不仅带来了北京的风味小吃,还把他在古建队中工作的姐姐的师傅介绍给我,向我传授了古建画工的知识和技能,这使我的画功,又上一层楼。但是,王晶发现,我干活儿的时候总有点心不在焉,于是,几句话套出我的心思,哈哈一笑,“放心吧!这事好办。我说书唱戏时,往场子周围盯仔细点,绝不会放跑一个好姑娘!”

    说话间,到了小召公社的爱丰二队,给郝木匠家画腰墙。郝木匠是沙县人,至今口音还很重。他长得浓眉大眼,眼窝深陷,鼻梁方挺,结构分明,留着两撇稀疏的黄胡须。他家里除了老伴儿,孩子们也有这种巴尔干人种的面貌特征。中国历史上曾记载有几次吉普赛人入境流浪,却不知他们后来究竟去哪儿了?郝家族是否就有其血缘关系呢?我一直持怀疑态度。木匠有三儿一女。二儿子郝步成在白脑包教书,跟知青小组混熟了,就把我们搞“科学实验”的酒精偷走,兑上水,当烧酒喝。是他给我们介绍的活儿。她妹妹叫兰花,高高的个头,巴尔干人的美貌特征,令我联想到伦勃朗油画中的美女形象。王晶见了,对我说:“老弟,你跟紧点,我去撺掇步成,咱俩内外夹击,看来有门!”

    于是,又一场闪电般的“求爱”,开始了。其实,那时的所谓求爱,既简单,也粗犷,没有长时间的促膝谈心,没有相互拥吻的肌体接触,更没有少数民族那种激情豪迈的对歌和共舞。只不过眉来眼去,暗送秋波;或是只见对方莞尔一笑,便立马感到全身都在震颤!

    几天后,我们正在村里另一家画腰墙。郝木匠跑来聊天。炕头围坐着很多人,有人问:“郝木匠,你为步成娶媳妇准备好盖新房的钱了吗?”他信心满满地说:“没问题。除了积蓄,还有我的女婿---”话没说完,就有人接了话音,“女婿在哪儿?是不是在他老丈人腿肚里转筋哪?”

屋子里一场哄堂大笑。我却心跳脸红地面向墙壁,极力掩饰着爆炸式的狂喜。心想,“彩礼钱的事,北京家里一定能为我想办法的。我要告诉这个贪财的老家伙儿!”

    第二天一早,我对王晶说,“我和未来的‘岳父’昨晚约定,七月初六喝订婚酒,还有几天。你去帮我打十几斤酒吧!还有烟糖茶果,要快!”王晶用京剧丑角的腔调答道,“得了,您就等着听好吧,您那!”

    七月初六那天,一切齐备,就等订婚酒宴一开,我的终身大事就算定了。临近晌午,那天的时间过得特别慢,日头火辣辣的,门前柳树中尖厉的蝉叫声,如同用一把钝齿的钢锯在拉我的心。过了12点,当生产组长的兰花,才带人扛着锄头回来。她一进家,就去了她爸那里,爷俩嘀咕起来。我蜷缩在侧房中,紧张地等候消息。

    不一会儿,消息来了。郝木匠将他的两只金鱼眼鼓了一下,说,“没办法,我闺女不同意。”“为什么?”“不知道。”--- ---我只觉天旋地转,两眼冒金花。

    清醒后,王晶告诉我更坏的消息。他说:“刘队长的‘情报’工作真了得,知道你不好好画画,光顾找对象。他给了两个政策:第一,对象找成了,恭贺你,副业费能交多少算多少;第二,若找不成,副业费一个子儿不能少,少了就罚!”看来,我只剩下一条生路了。

    郝步成很尴尬,忙又介绍我们去他舅舅那里画腰墙。

那是份子地公社红旗六队。村子旧名叫“韩三圪旦”。那里民风淳朴,勤劳务实,热心善良。步成的舅舅叫白财,老伴儿早逝,膝下有一儿两女。大闺女因姐姐年幼夭折,叫“白二女”,年逢十八,妹妹还小。

    我俩给她和她二姑家画了两幅腰墙,又在村里一连画了好几家。于是,有充裕的时间,落实副业费的去向。王晶用界尺画着线,眨了眨他那双晶亮的小眼睛,帮我分析道:“二女和兰花都是大眼睛。但是,二女的眼大有神,兰花却是眼大无神。”“嗯,你这话太经典了,说到我心窝里去啦!”

    其实,我的择偶目标,原本也是心气儿蛮高的:一要知识女性,二要志同道合。但是,在文革中,我深受出身不好之苦,便决意要找一个根红苗正的对象。二女是贫农,纯“无产者”,多棒啊!至于“志同道合”,求之不得,也可以退而求其次,即是:“贤妻良母”呗!

    这次,我必须要和二女单独谈谈。她二姑给了我俩机会。上门闩,热炕头,灰暗的光线,小闹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她盘着腿,正襟端坐,目不斜视,等我发问。由于兰花是她大姑家的妹妹,所以,我一上来,就谈起和兰花家的这段经历,并反问:“这事要是你,是不是也一样?”

    “绝对不会!”她闪动着那双充满纯真和稚气的大眼睛,斩钉截铁地回答。

    “为什么?”

    “兰花怕她爸为她哥娶媳妇花费了她的彩礼钱,所以不认亲。我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只要你对我好,我就跟你一辈子!”

    “要是你爹不同意呢?”

    “那我就一辈子不嫁人!”

    我知道,从村里到村外,她爹已经给她说过好几个对象,都没中意。如果,这回爷俩儿叫起板来,该怎么办呢?我心里打了鼓。他鼓励我说:“不怕,我爹没主意,会听我二姑的。”

    我再次请王晶备酒,备烟酒茶糖,又到了喝酒订婚的那一天。

时过晌午,还不见“未来的岳父”。据说,他是去杭锦后旗团结大队的“马二圪巴”,征求二女舅舅们的意见。她有九个舅舅,最亲近的,也有三个。若再出个“枝枝杈杈”,咋办?王晶说:“老弟,你再让我驮一次酒,那自行车可就放炮啦!”“行了,别添堵啦!”

   阳婆儿西下,彩霞满天。村庄笼罩着炊烟与牧归羊群扬起的土尘,合成金色的暮霭,弥漫在村口处。突然,二女她爹头罩着陈永贵式的白毛巾,骑车回来了。整个身影都被圈着金色的轮廓光。但,回家后,闷不作声。我和二女在她二姑家。二姑当过妇女队长,是一位敢作敢当的爽快女人。她叫上老伴儿,说,“咱俩去!”推开屋门,又拧回头来,问我:“能不能一辈子对我家二女好?”我也同样坚定地回答:“能!”他们去了,过了很久,才回来。一进门,二姑就说:“画匠,去吧!我们说定了。二女的娘舅家怕外甥女,找个游手好闲的手艺人,吃一辈子苦。所以,鼓励白家找个能吃苦耐劳的种地的女婿。我俩跟他说,小田在队里割麦子,一天能割二亩多地,难道还不算是能吃苦的人吗?”--- ---

    就这样,事情搞定了。1969年底,副业费只交了两千元,没有听到全村一句埋怨声。王晶的自行车也没有放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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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17 16:03:00 | 只看该作者

                          美术干部

    光阴荏苒,文革结束。1976年秋,我被招工,进入临河县文化馆,当一名专职的美术干部。当时,女馆长叫王春花,待我很好,关照我,器重我,放手让我去主动开展工作。

    文化馆分展览馆,图书馆和群艺组三大部分。这是基层的文化单位,书法,绘画,摄影,歌舞与戏剧,什么样的人才都有。记得群艺组中的刘孝义,曾是当地山西梆子剧团中唱武生的名角儿。艺名:“六指红”。长期的职业生涯给她带来与众不同的体态特征,例如“吊眼”的功夫令她的眼睛总是睁得大大的,即使微笑,也不会眯起来。热心群益活动,又是多面手的靳连科老师,是我的好朋友。他擅泥塑,爱表演,喜工艺,吹巴松,会烹饪,还爱吃臭鸡蛋。他走到哪里,就会把笑声送到哪里。从北京大学毕业分配回来的书法家冯肇之先生是我的好邻居。经他启蒙,我的书法,开始起步。

    我的工作,也分为三大类:

    第一,举办画展或其他大型展览。

                                                                                                                 文  文化馆的北面有一个大型的展厅,展线有500米长,是当时临河最气派的展览馆。在那里,我们举办过“学习大寨”等等配合政治运动的各种主题展览。我记得印象最深的是我的两次巨幅素描创作。一幅是《华国锋登上虎头山》,另一幅是《战天斗地展宏图》,表现的是当时河套人民挖排干,数万大军奔赴工地的壮阔图景。画中一角那个边干边做宣传的年轻人,创作的原型就是我自己。我在那次的人潮中存在过,奋斗过,体验过为了建设自己的家园而蕴含在河套农民中的那种无坚不摧的力量!

    第二,普及群众美术,举办美术基础课的培训班。

我虽然没上过美术专业学校,但从小学画,在北京,入过“少年之家”美术班,只有些基础知识和技能。眼下办班,与其说教人,还不如说是我想利用工作机会,“恶补”自己的功底。所以,第一件事就是准备教具。先去北京采购一批石膏雕塑教具。然后,又和培训班的少年骨干们,去县城西边的乱坟滩中挖了一具无人认领的死人骷髅。小时学画,我曾在建国门外挖过骷髅,后来因为奶奶害怕,送给了“少年之家”。根据学到的知识,我判断这个骷髅是一位中年女性。她颅顶尖,额头窄,眉弓圆润。但是,脑门正中有一颗圆圆的弹孔。不知是历次运动中被枪毙的地主婆儿?还是匪霸夫人?再或是被害群众?都不得而知。

    接下来,在美术室中摆静物,画写生。那时候,临河街上卖水果蔬菜的不多,只有八月份的“三白瓜”,“华莱士”最抢手。我们师生配合,能搞到什么就画什么:镰刀,饭盆,粗瓷碗,泡“红腌菜”的陶瓷罐儿--- ---画出来,都非常好看。

    画人物写生,怎么办呢?我带上一把子学员,跑到临河火车站,画人物速写。若碰到形象好的“模特儿”,就请回文化馆,画油画肖像的写生。一次,请了一位头扎白毛巾的陕北老农秦大爷。他满脸皱纹,就像陕北高原上那一条条的沟壑,黝黑的络腮胡,更添几分英武。他在车站讨饭,听说来这坐着,还给几元钱的工钱,就高高兴兴地来了。我们边画变听他讲述那些奇特的故事。原来,老汉是一位陕北的老红军。正当红军南征北战时,他因为惦念家中老母亲,便留在家里,让弟弟替自己跟上大部队走了。三十年后,弟弟转业,在银川城区任武装部长,而他却在历次运动中挨批斗,戴上一顶“逃兵”的耻辱帽子。

    1977年夏,我办培训班,晚上讲“人体解剖”课时,就连巴盟师范的中专生都跑来听课。有一位学生叫孟保和,他听讲认真,作画努力。我并没有为他开过“小锅灶”,甚至在众多学生中,我也没有刻意留下他的印象。但不料,日后三十多年,他却时常在年节时,向我邮寄贺年卡,发贺岁短讯。若在临河碰见,必设宴招待,弄得我总感到些微的不安。因为我确实没能教他多少专业知识啊!几十年来,他任临河美术中专的校长,并兼任一所民营美术学院的院长。这全凭他的努力和进京进修,与我有何关联呢?有一次,在宴会上,他举杯致辞:“田先生教过我,是我过去的老师,也是我终生的老师。他不仅教我画画,还教会我如何艰苦奋斗,在逆境中求生存,图发展。”结尾两句,令我不安的心情略有舒缓。因为无独有偶:90年代,我受一位留日画家的委托,曾接待过一位日本僧人的儿子,姓池田。他在我家住了27天,临别也对我做过类似的评价:“田先生,您是我见过的最勤奋的中国人之一。若不是亲眼见,我真不敢相信,在中国还有这样努力工作的人!”我想,这就是插队生活的特殊经历造就我的特殊品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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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17 16:04:00 | 只看该作者

                     农民画

    第三,下农村,组织农民画。

    70年代,陕西户县的农民画被人民日报推上了中国人的注视中心。很快,全国各地纷纷效仿。于是,我也接到了文化馆下达的任务。我立马表态,保证完成任务!要办一期农民画学习班,并举办临河地区的农民画展。一周内,办班办展的通知下达全县。我可睡不着觉了,心里没底呀!不行,非下乡不可,必须先抓到一批骨干。

    我回到份子地公社。结婚后,我搬到这里住,又当了多年的电影放映员,和这里的基层干部都混熟了。很快,就找到线索,可以下乡去,直奔目标。

第一个,是社里武装部副部长张喜庆的老婆张玉兰。她是甘肃民勤县人,小个子,身体结结实实,圆脸,五官端正,但很平常,一张口,满嘴黄牙,那是从小喝劣性井水所致。一进她家院子,远远地就看见玻璃窗上,满是她手剪的精美窗花。那窗花造型独特,想象丰富,手法细腻,线条流畅。屋里,她和小闺女用五颜六色的蜡笔画的儿童画,纷纷扬扬,贴满四壁。

    喜庆陪我回了家,一头倒在炕上,一派北方大老爷们儿的样子。张玉兰忙坏了:沏茶倒水,煮饭做菜,斟酒劝让,盛饭端汤。饭罢,再次沏茶倒水,端上干果,收拾碗筷,擦桌洗碗,收拾屋子,再备猪狗食。喜庆送我走出他家大院,回头看去,不见玉兰吃饭,却跳上屋顶,哄着鸡和鸟群,她正晾晒着苞谷和干菜。我问:“喜庆,让你媳妇到县里办班,家里的活儿谁干?”

“没事,有我娘,还有小姨子。只是村里人跟我说:喜庆小心,别让田画匠把你老婆拐跑啦!”“那你是怎么回答的呢?”“我说,我娶的是‘三心’老婆(即:别人看了恶心,自己看见舒心,搁在家里放心),怕个啥?”

    第二个,是新胜大队的民办教师刘福海。他那年36岁,中等个儿,梳洗整洁的中分头,白净脸,胡须总是刮个干干净净,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那次见他,正赶上他在教小学美术课。他教孩子们画竹子,居然使用的是《芥子园画谱》。等他下了课,我对他说:“老哥,真有你的!在北京,我的“芥子园”早被造反派抄家了。你可好,竟然在课堂上公开用。你胆子够大的呀!”

    他不以为然地答道:“造反派懂个屁!中国文化上下五千年。就凭他们几个,能撼动吗?”

    说起办班的事,他回答得更干脆:“放心,你要是人手不够,我还可以带几个学生过去!”

    转眼间,来到联丰三队,访问人们传说的喜欢乱涂乱画的怪人:王石小。到了他家,如同让你“结识了墨宝”:房屋低矮,光线昏暗,“黑乎乎的”;两口子下地干活儿,五个孩子,身边又无老人,七口人浑身上下,都是“黑乎乎的”;他向我展示“作品”---那些在各种纸张上描画的激情四射的奇异图画,也都是“黑乎乎的”。还有他那张脸,除了两只发光的大眼睛,也是“黑乎乎的”。

如果改用今天的眼光看,王石小应该归于“涂鸦艺术家”。把他送往美国,一定能把纽约地铁的那些蹩脚的涂鸦者统统赶跑!但在当时,他只是作为一个没有政治问题的“另类”,被人当做“活宝”。提到办班的事,他反问:“误了工,谁给钱哪?”走之前,我已经和馆里安排好了。所以,不慌不忙地答道:“误了工,我去政府开误工补贴信,交给队里记工。其他食宿旅差费都由文化馆报销。”

他笑了。我看见他的牙,又白又亮。

    从份子地回来,我心里有谱了。同时,再从培训班里抽出一批骨干。他们年轻,又有一定文化水平,反正都是农民子弟,他们画的画,难道不算是农民画吗?

1977年8月,麦收一过,我们的农民画学习班开办啦!一共有三十来人,来自临河五个公社。开学时,王馆长,还有县文教局刘副局长都讲了话,给大家鼓了劲。学员们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一早,刚刚吃完早饭,学员们都涌入文化馆的“阅览室”。现在,这里是学习班的大画室。八张三米多长的大条案上,放满纸张,颜料,水盆,铅笔,画笔和橡皮。同时,也有图书馆为我们准备的美术图书以及介绍户县农民画的参考资料。但是,我宣布一条纪律:绝对不准抄用现成的资料;违者受罚,或被开除。事实证明,没有一人违纪。

    在一片“沙沙沙沙”,铅笔触碰图画纸的美妙响声中,农民们的美术创作开始了。

    王石小出手最快,大笔疾飞,横涂乱抹,激情澎湃,想象奇特,造型怪异,没有色彩,只有黑乎乎的一片。我那些培训班的小学员们见了,就偷着乐。说话尖刻的小张,向同伴儿小声耳语:“他那画只能送美国出展了。”我瞪了他们一眼,转向王石小,“你能告诉我你想画什么吗?”王石小说:“太多啦!你看,这是我家,一家七口。日子转好了,全家坐车进城玩去。你看,还是我开的车呢!”小学员们听了,傻了眼。我意识到,要辅导他,将内心的美好心愿一一描画出来,绝非易事。没办法,只能一点一点,慢慢引导。

    张玉兰可是慢工出细活儿。她在描画她自己的现实生活:做饭,喂猪,下地干活儿,回家抱娃娃,还要给小叔子理发,给婆婆捶背--- ---哦,她真有画不完的内容,涂不完的色彩。不过,她毕竟平时没有调和过这么多的色彩,尽管画具不少,但还觉不够用,到吃饭前,她已经弄得浑身上下全是五颜六色的颜料,有时,还在脸上“挂了彩”。她挂着彩向我提问时,惹得大伙儿都乐了。

我反问她:“玉兰嫂,我见你做饭时,油盐酱醋一大堆,你干的那么利落,一滴油污都没有蹭到身上,现在怎么乱套啦?”

    她红着脸说:“干家务,熟能生巧呗!”

    “画儿画多了,你也是艺术家啊!”我说这话时,态度是认真的。

    真没想到,辅导刘老师画画是最难的。因为他有一整套作画的习惯,要说服他改变自己,去适应当前的农民画形式和风格,真比登天还难。除非他自己遇到困难了,向你求援,我才有可能向他渗透一些新观点,新方法。

    至于我那些培训班中的“娃娃兵”。他们年轻,有文化,反应快,成图好,色彩丰富。但是,由于欠缺生活经验。他们的“农民画”,没有特色。因此,我往往请他们做我的小助手,帮助他们的哥哥姐姐们,完善他们追求的构图,调出他们期待的色彩。

    时光飞快,转眼间,学习班结束了。三周中,我们共画出一百二十多张色彩绚丽的农民画。展览开幕那天,不仅有馆里和县里的领导,巴盟文化局的刘秉池局长也来了。他对于我们的工作给予高度评价,并介绍我们的农民画到盟里和自治区展出,都得到了热烈的赞扬和一致的好评。

                         一句大话

    办农民画学习班,还有一件事,我至今记得清清楚楚。

那时,学员们晚上都住在文化馆对面的县招待所里,我每晚都去查房。一般情况下,大家都围在刘老师那里,听他讲中国古代的历史故事。他肚子里的故事真多,一年半载,讲不完。所以,天天查房,情况都差不多。可是有一天,我刚进院子,就听到人声嘈杂,乱哄哄的。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因为王石小的一句大话。他说:“将来有一天,我会用行动填补人类文明发展史的空白。”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听后都感到荒唐。于是,耻笑,起哄,反讥,质问,乱作一团--- ---

    当然,我一直没弄清王石小说此话的具体语境,心态和指向。但是,我想,如果用这话描述他个人的行为,是过头了;但是改一下,再用来描述中国农民的整体行为也未尝不可。

    近三十多年,中国由一个落后的发展中的国家发展为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制造业大国 ,国民生产总量跃居世界第二。这其中,中国农民,包括农民工和一切农民人才,功不可没。可不可以说,是他们用自己的行动改写了人类文明历史的新篇章?

                                         2013年10月,改稿于密云

                                                                                                               

                                                                                                         

           田  淼 1948年生于四川成都

                  1965年毕业于北京师大一附中赴内蒙古临河白脑包公社插队

                  1976年任临河县文化馆美术干部

                  1982年任中央美术学院画廊主任

                  画家 作品曾参加“人体艺术大展”,“建国60周年油画展”等,

                  曾为中国印钞造币总公司作浮雕“源远流长”,获全国壁画作品优秀奖,并为鸟巢国家体育馆贵宾室作金属浮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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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31 17:55:00 | 只看该作者

 

 

[记忆与珍存之四]

 

                    搪瓷脸盆团英/图文

 

    在我的插队生活老物件里,这两个脸盆,是当年插队的知青朋友和贫下中农送给我的结婚礼物——十二个搪瓷脸盆中的两个。我至今还在用着,是使用时间最久的。它见证了我们知青间的深厚姊妹情谊,也见证了知青与社员间不可分的鱼水关系。

    我在69年结婚时,文化革命还没结束。最实兴送的结婚礼物,就是脸盆、暖瓶、毛主席去安源画像、林彪和主席照片相框等。市面上卖的东西都会有文革的印迹。你看,我这脸盆上的文字是“鱼儿离不开水,瓜儿离不开秧”,周围有藤蔓生长,盆底凹凸的图案,更显出鱼儿在嫩绿的水草中多么自由自在。淡蓝的水清亮透彻,可见阳光是多么灿烂。我们只有跟着共产党干革命,方向对了,生活才会安定幸福。那时,在农村劳动收工后,先打上一盆清澈的拔凉井水,看着水中的鱼儿,赶快把手脸一洗,那叫个痛快,爽啊。一天的劳累和烦恼几乎一扫而光。然后再忙着喂鸡,喂羊,喂猪,拉风箱烧火做饭。

    后来进城上学当了老师,每当我使用它时,不由的就会想起我们当年在生产队举行婚礼的情形。我是从永胜三队嫁到忠义八队知青小组的。结婚前,他们组的知青在生产队的配合下,翻盖了原来的三间知青房,这次都盖成里外套间了,布局有了很大改善。这也是以前农村从没有过的房屋结构。我还记得,结婚时,我们的屋门上贴了一幅对联,是请社员帮着写的。上联:安得广厦千万间  下联: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横批:穷欢乐。

    那会儿,我们都是20岁出头的青年,劳动累了,倒在炕上闭眼就着,真的无忧无虑,还挺乐观。当年我家人给我寄了点钱,我们自己买了20斤白酒,40元的喜糖和两条烟,这已经很奢侈了。我爱人所在的生产队很穷。但当时他们队还无偿为我们宰了一只羊和我们自己养的一口猪,共同操办了婚宴。

    婚庆那天,知青和好友早早就来啦,摘菜,洗菜,切菜的,提柴烧火的,忙得头上直流汗。在院子里,有的摆桌子,有的搬凳子,人们到处忙活着。队长还派出队里最会做饭的来掌勺。吃罢早饭肉丝面,马上准备午饭烩菜,多少人都忙得不亦乐乎。忠义八队是婆家,永胜三队社员就是娘家人。两个生产队的人都来凑热闹啦。那天也不出工了,要来看看北京知青婚礼的场面。

我和守仓都穿上了新做的衣服。他穿的黑条绒裤子,还是我们生产队支援我的7尺条绒券儿,在供销社买的布,请裁缝姚润花做的。他穿的是我做的布鞋。我穿的衣服是他让家人在北京买好的。枕头是他家人亲自绣的,上面有五个大字“为人民服务”。

    当天来的知青特多。除永胜三队的,忠义三队天津知青,永清六队68年北京知青,像咱们鹏九兄小组的班福生,永胜十队的小孔等。你知道內蒙古的风气就是喝酒就要喝痛快,因此那天醉倒一片,包括许多知青。到后来只有倒在炕上睡大觉啦!现在想想那情景,老的,少的,男的,女的,说着,笑着,唱着,划着,一桌桌吃饭的人,那难得的两个生产队社员的聚会,恐怕也不是轻易能做到的。一想到这些,至今我都会感到很兴奋,知足,难忘,幸福。

    69年,那时农村很穷,农民劳动一年也分不到什么钱。老乡和朋友还为我们买礼物,祝福我们,我真的非常感动。那年一个搪瓷脸盆虽然只要两元钱,但我们彼此的情谊绝不是钱能衡量的,那是海枯石烂都不会变的!两个搪瓷脸盆我要留给孩子,一定要让她们也记住这真实,感人难忘的故事。



 

                                                     (陆翀  转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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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31 20:33:00 | 只看该作者

              “葵花”自述      康玉芳作

     暮然回首,距离自己第一次走进村里已经快50年了。那是1965年,作为知青,我们12个北京姑娘一同来到内蒙古临河丹达公社永胜三队插队,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与三队社员一起战天斗地建设新农村。

    熟悉几天后,就投入到紧张的农业劳动中,当时正是“三春不赶一秋忙”的秋收季节。要把地里的所有庄家都收回来。还要边收边打边卖边分,并且要把土地都犁一遍浇上水。真所谓是“早战黎明晚战星,深夜抢秋挑灯笼”,一人当做三人用,从田间到场院车来人往,川流不息,吆喝声,欢笑声,叫骂声响成一片。这壮观的劳动场面让人惊叹!想到自己也是这其中一员感到真心的骄傲与自豪。

    渐渐地身体累了,心情差了,步伐不那么坚定了,贫下中农看到了我们的变化,及时为我们调配了较轻的农活,还派专人为我们做饭,并鼓励我们说:只要坚持到秋收结束,我们就算闯过了最难的一关,以后再遇到什么困难都不在话下了。大姐、二姐带我们边劳动边背毛主席语录,大家互相鼓励,以邢燕子、董加耕为榜样,以苦为乐,以苦为荣。休息时大唱革命歌曲,大喊革命口号,就这样12个人都坚持下来了,没有一个人掉队。以后从春种夏锄到秋收冬藏,四季农话,凡是妇女能干的,无论轻重巧拙我们都驾轻就熟了。还利用农闲时办起了耕读学校,教青壮年尤其是妇女读书识字,让她们看懂自己的记分本,认识各种票据,会读一些毛主席语录,组织剧团与贫下中农一起排剧、演出、欢度节日,与她们一起打篮球,打乒乓球,丰富农村的文化生活。贫下中农为我们竖起了大拇指。小组集体被评为内蒙古下乡知青优秀小组,称为“十二朵葵花”。

   后来经过贫下中农的推荐、选举,我们有的成了老师,有的成了工人,有的成了干部,但无论在什么岗位“葵花精神”都是我们的支柱。

    岁月蹉跎,如今我们都退休了,人虽然回了北京,可时常会想起“十二朵葵花”,想起与贫下中农一起劳动生活的场景,我期待着“十二朵葵花”与三队贫下中农的大团聚。

  

               芳草

            2013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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