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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大叔大婶
在后套，和我最亲的人，当属王家大叔大婶。两家相邻，只—墙之隔，20年亲如一家。
王大叔叫王占魁，生在穷人家，父母早逝，在舅舅家放羊，做工。在亲戚的帮助下，娶了—房媳妇，身段修长，面容姣好，心灵手巧，针线活儿样样做得精致，尤其做得一手好饭菜，香美可口，令人赞不绝口。45年，生了个大儿子，叫王玉明（比我大—岁）。47年，王大叔被傅作义部队抓去当了兵，在山西的一次战役中做了解放军的俘虏，于是参加了解放军。在党的教育下，他开始懂得了革命道理，明白了解放军打仗是为了穷人翻身，过上好日子。庄户人心实，懂了就干，训练积极，作战勇敢，加入了共产党，先后当过班长、排长，连指导员。别看大叔说话有点结巴，唱起来却很流畅，有板有眼，尤其是数来宝，张嘴就来，见什么唱什么，堪称—绝。行军路上，唱着快板做宣传，非常受欢迎。53年，他所在部队赴朝作战，成了最可爱的人----志愿军战士。当年秋天回国。
由于伤病，58年，他以副连级身份转业到地方，被分配到狼山粮库，作副主任。老干部的特点是作风过硬，虽为领导、三等残疾军人，和职工一起扫粮、拉车、扛口袋、背麻袋，处处干在前面。由于过度劳累，他的腰伤复发了，直不起腰，走不成路，养病在家。65年，转到乡里作了兽医站站长。家也搬到乡公所北面的三八三队。
67年，由于分队，我们搬到南队（何大山圪坦），于是两家作了邻居。我们在东，他家在西，均无院墙相隔，尤如一家。
我们知青小组，四男三女，女的多出身好，男的多出身不好，在那个年代，谈恋爱是不可能的事，女的后来都嫁到了好成份家庭，男的都找不上合适的女子。四个男生中，三个毕业于师大附中，各有各的才学，有自己的人生目标，看不上的女子还绝不凑合。因此，穿衣就是一个大问题。而王大婶恰恰是个裁缝，人又热情，所以做衣服、补衣服的事自然要麻烦大婶，而王大婶则是有求必应，小活计白做，不计工分。因此我们就常往他家走。因为都不是本村人，又都来的时间不长，所以，经常免不了交流些村里情况，大叔大婶也常给我们提些建议。我们自然洗耳恭听，真是“闻多素心人，乐与数晨夕。……邻曲时时来，抗言谈在昔。”（陶渊明《移居》）。故而关系越来越亲密。
王大婶做得一手好饭菜，我们又不会做好饭吃，经常免不了蹭口饭吃。时间久了，总觉得是个亏欠。于是，分了羊肉、羊下水，就由王大婶做，两家一块吃包饺子，炖羊肉、羊杂汤。大婶做的饭特别香美可口，尤其是羊杂汤，那是—绝。羊的头、蹄、下水，先去毛，再洗净，煮熟，捞出，切碎，然后用油炒，烹炖，加上土豆块、辣椒，一熬—大锅，又香又热，羊杂泡米饭，每人随意吃，坐在热炕头，吃得浑身出汗，快活至极。我后来成了家，杀了羊之后，羊杂碎还是和大叔家—块儿吃。直到现在，一想起来，还是非常怀念。
由于出身不好，人长的又不帅，一直没有女朋友。我还等着招工、招干改变命运。73年初，老父在京逝世，当年，工农兵大学不录取，出身比我好一点的都走了，我孤身一人，心情郁结。我虽然是乡中学高中民办教师，教学骨干，县师范两次招收教师，我都无缘。大叔大婶督促说：“大为，岁数不小了，成家吧！别等了！”结婚前，我带女友到他家，让他们把把关。大婶连声说：“挺好！挺好！人家不嫌你穷，愿意跟你过，就好！”大叔说：“大为呀！结婚好，结婚好！又吃馍馍又吃糕，家里有个女人抱。明年生个胖小小，和美生活乐陶陶。”“老婆要娶胖兜兜，干活生娃样样优。人和家旺样样好，生活美满乐悠悠。”在大叔大婶的支持下，我结婚了，那是74年秋。
由于我长期生长在单亲家庭，又加上政治运动的折磨，心情一直不好，还有大男子主义，结婚后，夫妻之间难免有口角之争，关系一直不够和谐。妻把大婶那里当成了娘家，到那里去诉苦。大婶把我叫去，一顿训斥：“你还有什么亲人，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还不哄着，你要干甚？”大叔则又是一套顺口溜：“大为呀，老婆当成娘，日子一天比一天强；老婆当成鬼，日子一天比—天灰！”在大叔大婶的调教下，我们的夫妻生活和谐了。
我结婚后，十二年里生了三个孩子，都是在大叔大婶和其他邻居的帮助下养大的。妻怀孕时，妊娠反映很厉害，吐得一塌糊涂，都是大婶们帮助照料、调理；生孩子是大婶们帮助接生，料理；孩子有病，大叔帮助买药，大婶帮助侍弄；孩子大了，大婶帮助照看，差不多天天过来问候、关照，就像自家儿孙—样。这个恩惠，我矢志不忘，非常感恩戴德。大叔大婶，正如“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诗经·麟之趾》）
他们还有—个女儿，比我小十二岁，叫玉莲，我们之间亲如兄妹。莲妹上初中，我就是她的语文老师。大叔的大孙女、大孙女婿也都是我的学生。后来莲妹学了护士，也在乡卫生院工作。我的小儿子就是莲妹给接的生，孩子不会哭，莲妹提着孩子的小脚丫，打了三次才哭出来。一年后，莲妹也生了一个儿子，叫磊磊，来住姥娘家，由我大儿子领着，几个孩子一块儿玩。
因我两家都是外来户，又缺少劳力，都受歧视，我常在大叔大婶面前发牢骚。大婶总是劝我说：“谁叫咱没劳力，受点气也应该，吃亏吃不死人。”大叔则说：“大为呀，咱们是国家干部，不跟他们—般见识，能忍者自安，知足者常乐。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不到，时辰—到，一切全报。”大叔大婶的厚道能忍，正如《诗经·鹿鸣》中所述：“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tiāo，佻，轻薄），君子是则是效。”
81年，全乡人民在乡党委书记刘志锦的带领下，顶住了地、县的重重压力，实行了联产责任制。—年时间，全乡经济来了个大翻身。这位刘书记就相中了莲妹做他的儿媳妇。莲妹也看上了他家刘公子，于是我们又帮着大叔大婶给莲妹办婚事，高高兴兴把莲妹嫁了出去。
那年，由于年龄大，包不了地种，大叔大婶办了个小卖部，经营烟酒糖茶、目用杂品，既可以有点收入，又方便了群众。我则是第一个受益者，没钱可以赊帐，开了工资马上还。那年冬天，我去县城办年货，在回来的汽车上被小偷掏去了三十元钱。那是我留下的一家过年的钱。我正愁这年怎么过，妻把此事向大婶说了，大婶马上拿出40元钱给了妻，说：“你先拿这些钱用着，不够再过来拿。”这个年，我们过得很愉快。
82年，我在巴盟医院住了二十天，做了一个手术。出院后，去买长途汽车票回家。不慎被小偷掏了兜。钱没丢，医疗证件和回县卫生局的报销单据全丢了。后来，又去医院补办了手续，但卫生局不给报销。后来，经大叔到卫生局帮忙，大部分给报了。这在经济上，就是对我的一个很大帮助。
83年，社会治安不好，而我恰恰是乡中学领导。—天，大叔对我说：“我昨天在卫生院事多，半夜十一点多才往回走，刚上到三大股桥上，突然蹿出一个小伙子，叫我停下，我不认识他，急忙一使劲，蹬车冲了下来，回到家里。你也要小心啊！”我听了他的话，处处小心，并且和派出所干警一起破获了我校的盗窃案，惩治了犯罪份子。
两家人的自留地都在门前50米远。后套的种植，以春小麦为主，先解决一年的口粮，因为我们两家都是挣工资的。种小麦解决口粮，种蔬菜改善生活，种甜菜喂猪羊，种葵花卖了换回化肥钱。油绿的青菜，青黄相间的麦苗，真是“一畦春韭绿，门前麦花香”（改自《红楼梦》的《杏帘在望》），“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孟浩然《过故人庄》）大叔大婶是勤劳人，天天都要去地里侍弄，种植，锄草，松土、施肥、浇水，忙不完的活，享不尽的田间之乐。老两口经常累得腰酸背痛。他们教我们种地种菜，重一点儿的活，我们自然要去帮忙、协助。
两家人，亲如一家，用具上互通有无。手推车、水桶、铁掀、各种农具，两家合着用。81年，实行了包产到户。我的院前打了水井，大叔自然不必远处担水。我养了毛驴，大叔套上就去拉肥、拉粮，方便得很。
86年底，我家要搬往乌海。妻对大婶说：“大婶，有人看上我家的好东西就悄悄拿走了，你想要个什么，快说！我好给你留下。”大婶说：“我就看上你家的房梯子了，又高，又直，又结实。”这梯子是我在盖起新房后特制的，选了两棵端直结实、粗细适中的树，去皮晾干，又选了十几根正直的横梁，用长钉钉，用铁丝绑紧。梯子又高又直，结实好看，村里人都好羡慕它。妻连忙与大叔大婶将梯子抬了过来，留了个纪念。后来，大叔大婶搬离时，又送给了孟家。
1991年冬，我办理回北京的调动，回原住地办些手续，前去看望大婶，向大婶做了汇报。大婶非常高兴，说：“好哇！你们总算又回北京了，叶落归根。也能跟王晶、田淼他们在一块儿了，多好啊！”那时，大叔还在当他的院长，大婶也很健康。
大叔大婶是08年先后去世的，终年80岁，就合葬在本村。我并不知，是莲妹后来告知的。
2009年，王晶回去探望，见到莲妹，非常亲热。第二年，莲妹的儿子刘磊大学毕业，在北京中关村就职。莲妹和我们又见面了。“既见君子，我心则休。”（《诗经·菁菁者莪》）莲妹还给我带来了我最想念的后套特色菜----炖猪肉、酥鸡、大烩菜、羊杂碎，真是女承母业，又尝到了大婶菜的风味，好香，好美啊！脑海中又出现了大叔大婶那慈善的面容，不禁潸然泪下。莲妹与我住得很近，她住回龙观，我在霍营，仅几站路程，而且，我的小孙儿的幼儿园就在莲妹住的楼旁边。我接送孙儿，就可以互相见面。今年还—起爬过香山，兄妹三人相互扶搀，一路说笑，—路回忆往事，情谊绵绵。
后套人常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相隔二十多年，现在又走到了一起，这就是缘分啊！正是：
近邻半世情意深，朴实憨厚—家亲。叔婶待我胜父母，兄妹关爱若同身。
帮我成长难关渡，助我家和事事新。现时近居心更近，情深谊厚永续存。
2012.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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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3-12-20 22:15:00
发表于 2013-12-31 16:20: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