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香透记忆的风物
“乌兰布和沙漠因属内陆气候,日照时间长,昼夜温差大,降雨量小,又处在河套的边缘地带,有幸享受黄河之水的灌溉,这些得天独厚的气候地理条件,造就了独特的地方特产——黄金瓜。当地也叫‘巴彦瓜’、‘华莱士’。叫‘巴彦瓜’是因为此地为巴彦高勒。叫‘华莱士’呢?传说在很久以前,有个外国传教士华莱士先生把家乡的一种瓜籽,拿到中国,在乌兰布和一带种植,收获的瓜味美甘甜,香气怡人,故以此命名。金秋时节,正是‘华莱士’瓜收获的时候。离瓜地数百米,你就会闻到瓜味的芳香,顺着扑鼻的香气,映入你眼帘的是满地的黄金瓜,透过肥厚的绿叶,若隐若现。没有长熟的瓜,像一颗颗翠绿的大宝珠,冰清碧透;快成熟的瓜,又像一串串的五光十色的玛瑙,绿中泛黄,黄中有绿;而熟透了的瓜,就像黄澄澄的海南沙柚,金光灿烂。这种瓜甘醇可爱,香味沁人心脾,看到它就让人有馋涎欲滴之感。”这是兵团知青马书增在文章中的描述。
“乌兰布和大沙漠里,有着独有的让人咧嘴嘘气的甜!沙漠上的桃、梨、苹果自不必说是甜的!沙漠上倭瓜是甜的,西葫芦是甜的,玉米杆、高粱杆是甜的,麦杆、黍子杆是甜的,这么说吧,沙漠里的草根嚼嚼都是一嘴甜味,而甜中之甜要算那名扬海内外的沙漠西瓜和沙漠金瓜。”“望着那血红的瓜瓤上挂着的晶晶闪亮的雪粒粒,开瓜人来了精神,手到瓜开,转眼工夫,瓤口一尺来高的大瓜块摆了满满一床板儿。围观的人纷纷上手,拿起瓜块儿,相视着笑笑,纷纷试探性的咬了一小口。瓜一入口,一个个先眯住了眼睛,跟着又吧咂了嘴巴,最后,几乎是一片吸溜之声,跟着又哈哈直叫:甜!甜!甜!人们象实实在在地吃了一大口冷冻蜜汁,鼻子甜得一个劲儿地打皱!于是一边大吃大嚷,一边按着自己的心思评论。说到沙漠金瓜,圆圆的,直径在十到十五厘米之间,表皮包裂,金黄喷香,瓜吃过后扔一块瓜皮在走廊里,整个楼道都充满着香甜气息,往往几天不散。当地人吃瓜大多拿一个小勺儿。拿一瓜来,把尾部切掉一块,甩掉瓜瓤,就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蜜罐罐!有的味如陈年佳酿,甜得醉人;有的如精炼的蜜汁,有的如桂花蜜饯,甜得人眼冒泪花。一个瓜一种甜,一个品种一种香,究竟有多少种,连吃瓜吃得牙都掉光了的种瓜老汉也说不清。” 这是一位不知名的知识青年留下的回忆。
“我在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生活了将近8年。最使我难忘的,就是盐碱窝窝的‘水灵灵’。我是偶然被一股沁人心肺的清香吸引才认识它的,就跟着香味到了瓜地,看瓜的老汉却不卖,只是跟我胡谝了一通。我失望地走开了一里多路,看瓜的汉子从后面追来,偷偷地塞给我一个瓜,嘟囔了一句‘水灵灵’。这个瓜并不大,也不‘漂亮’,像北京街头菜摊上的菜瓜;再一闻,又不香。老汉看我不以为然,骂了句‘傻驴’,扭身走了。回到团部,我把它送给我喜欢的一个上海姑娘,她竟吻了我的脖子一下。我呆了,这真是个宝贝瓜?事后一打听,我才知道这是一个‘三白瓜’,白皮、白瓤、白籽,是西瓜中的珍品,早年通过丝绸之路传进来的。当然,‘水灵灵’不仅指‘三白瓜’,当地老乡把美好的事物,甜女女、漂亮风流的小伙子都叫作‘水灵灵’。”
“那时的人种瓜不敢卖,一个姓陈的天津车老板非要买,闹得僵持不下,被队长的娃拿瓜棚的枪,把车老板左脚踝子骨打碎了。队长被撤了职,全村的百十口人的饭碗还靠着他。他摇头苦笑:‘卖瓜’,豁出去了。由此,我才真正地饱餐了一顿‘水灵灵’。在当地瓜的品种很多,华莱士你乍吃不觉太甜,可瓜水粘粘的,多吃点儿,能甜出口疮来。铁蛋瓜除了甜,还有股脆生生的劲儿。冬瓜,可不是做菜的,它还是指西瓜,之所以取‘冬瓜’之名,是指‘抱着火炉’冬天吃。3、4斤一个,滚圆滚圆的,10月摘藏在铺下,等到塞外隆冬,这冷冷的、纯纯的清香,会使人心中萌生新的希望。要说最甜的是哈蜜瓜,咬一口,那喝惯咸井水的嘴巴,那消化惯棒子面的肚肠,甭提有多舒服了,怎么形容都不过分。”这是二师十二团的知青孙建国的讲述。
如上的知青回忆文章,无论在书籍中,还是在网络上,都有着非同一般的量,千篇一律的是对巴彦淖尔风物美食的甘甜回味与赞美。可以说咂嘴之香溢于言表。然而瓜果好吃,但得来却不那么容易,因为瓜田各个村队都有人照看,不能大数量地满足知青们的口腹,由此就派生了许多的偷瓜之士和之事,成为人们回忆中的另一类快乐往事,个中浪漫也不乏女知青的身影。
一师三团的战士赵贵忠在文中说:“晚上十点半,班长王振江和张大胜来接班,不知谁提议去偷瓜。五个人一拍即合,拿了两条麻袋,就直奔南菜园。上大渠边上时我们还很警惕,看准了瓜地就在小屋前。瞅准进了瓜地,天很黑看不清,在地里乱摸,不懂生熟,摸着个大的就摘,很快半麻袋了,看瓜的‘老民航’养了一条狗,那畜生在我们下桥时就已经开始‘汪、汪’了。不幸的事发生了,看菜园的俩‘老汉’从屋里出来,狗仗人势的畜生,把两‘老汉’带到瓜地旁。我们一见,都趴在地上不敢动,好在有瓜秧掩护,天又黑,俩‘老汉’的手电光就在我们头上来回搜索,狗冲着我们叫,那情景真像电影里敌人阵地前我军的侦察兵。我的心怦怦乱跳,嘴张开都能蹦出来,伍卫星就在我身边,像大哥哥一样,用一只胳膊搂着我。俩‘老汉’开始下地了,我们四个人同时窜了起来,飞身冲出瓜地。着实把俩‘老汉’吓了一跳。”浪漫过后,这几个人跑散了,偷瓜人赵贵忠深一脚浅一脚,一直跑到后半夜,才被站在房顶上的班长用马灯导航而归。”
这些往事现在可以一哂,当年则达到了影响兵团与地方之间的关系高度,有的还酿成了打架斗殴的恶劣事件。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各个连队的蔬菜班、排,也开始跟着种瓜老农学习,自己悄悄地种开了各种瓜果。初时的种子难以搞到,便想出办法从瓜中抠取,这给了人们放开肚皮海吃的机会,有的人肚胀得松开了裤带回来继续吃,直到西瓜满到嗓子眼,才恋恋不舍地放弃。可是,兵团种出的瓜,口感怎么也比不上老瓜农,有的人还把籽种带老家去,结果瓜多变味。人们奇而又奇,分析出许多的原因,主要是气候、土壤与节令,还有一种如一位老瓜农的话所说:“瓜不甜是没有沙漠上的苦啊!”
还有许多别出心裁的回忆,都没离开巴彦淖尔的各种吃食,正如知青刘怀文说:“在内蒙古,大自然赐给我们取之不尽的美味佳肴,只要你勤快些,什么野鸭蛋、野鸭子、青蛙、水鸡、小鲤鱼、野鸽子、麻雀,是要有尽有。而黄河鲤鱼美名满天下,秋天有一筷子长。一次我们三个人一个半小时就淘得一小平车鱼外加三脸盆、两大桶、一筛子,还有上衣一包子,还有用柳棍绑钉扎青蛙,就地加工成半成品。隆冬夜里,用手电筒去草垛照麻雀,一会功夫就可逮半脸盆。”一师三团的知青陆彩英则回忆另一种内容,那就是打沙枣。“树上挂满了又黄又大的沙枣,馋得我们快流口水了。一个战友找来一根长棒,想把沙枣敲下来;另一个战友急得爬到树上去摘。我想还是摇吧,也许能把沙枣摇下来。可是我一个人力气太小,大家一起使劲,哎哟哟,沙枣像下雨一样往下掉,乐得我们又喊又叫,不一会儿沙地上落满了沙枣。”还有一位不知名姓的知青在网文中写道:“沙漠里有一种植物,是长在固定沙包上的,白色的杆子,嫩绿的叶子,杆子很挺,尖上也扎人的,我们叫它‘白刺’,到夏天结的果实不大,熟了的时候是红色的,有点酸,我们就叫它‘酸溜溜’。在那里没有零食可吃,正常的饭都吃不饱,还要干很重的活,有时没事了就到沙包上去摘‘酸溜溜’吃,大家也很高兴,把它当水果了。”
回忆太多了,最妙不过的是在明净的大沙漠里抓鱼的奇事。“有人会问,沙漠里能有鱼?不错,沙漠里不仅有鱼,而且多得叫人吃惊!要问沙漠中哪里鱼多?白天你往空中看,发现哪里有大群的水鸟在空中盘旋,你翻着沙包往那里奔吧,那里一定有水,而且水渗透的不太多了,里面稠糊糊的都是鱼!若在晚上,你奔着灯走,八九不离十就到了水泡子的所在,你离得老远就能听着鱼群唧唧嗽水声,有劲你就干吧,那鱼多的是!”这是一位叫不出名字,但在乌兰布和呆了八年之久的老知青所述:“那时我们打鱼有四招:第一招叫空中张网,主要用于春天开河时在大渠的闸口上,鱼群腾跃,如千万只银棱翻飞。你只用大吊床似的大网兜在空中,傻呼呼的鱼群只顾向上飞蹿,身子落下来时都掉在网里。第二招叫捞饺子,这是秋天灌溉停水后,渠里和沿渠泡子里的鱼经过一个夏秋的游荡,个个膘肥肉满,慌慌恐恐地向上游跑,想在断流之前返回黄河。可是沙漠里水渗得快,跑得慢的鱼用不了几天,都聚到一些坑坑洼洼里。人们用筛子、木笊篱站在岸上捞,有时一个小时能捞十多麻包。第三招叫揭干锅,自然是冬天里捞鱼的手段。这时的渠水表面上结成了冰块,底下渗漏成一个空壳,把冰撬起来,干干的一窝冻鱼。这种鱼拿回家泡在水里,收拾罢了才缓过劲,炖上后,烧开锅它才想起张嘴喝水呢。第四招叫赶鸭子,顾名思义,就是在泡子有岔口的地方把鱼往网里赶,一边赶一边吆喝,就像赶鸭子似的。”
这一切听起来简直如天方夜谈一般,但却是人们记忆中真实的往事,可见当年巴彦淖尔物产之丰富。这正如这位知青所说:“在六十年代人们刚进沙漠的时候,为了能进到沙漠,在沙漠里站住脚,往往是走一步挖一条渠,渠到哪里,水引在哪里,一些好奇的小鱼也便随着人们进了沙漠。大渠开通以后,140多里的大渠,串联起几十个大大小小的水泡子。这些泡子一可以调节水大小,给大渠分水,二可以蓄水养鱼,三还盖住了一个个风化坑,减少了沙害。”其实,沙漠与鱼与人的关系,并不似现在我们所能理解的这么简单,个中包藏着很深的人生况味和寄托。按这位知青师傅姚五的话说:“沙漠里人人爱鱼,其实意不在鱼上。十年动乱时期,他们宁愿与鱼为伍,坐在水畔渠旁,一坐就是一天,那是他们看着河水白流,风暴沙狂,心疼的无可解脱!今天,他们坐在水边仍然是如痴如醉,再不为愁苦,再不是寂寞,那是人们在为了沙漠的明天而苦苦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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