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归 心 似 箭 一 圣诞节前夕，纽约的天空阴云密布，飘飘洒洒的雪花已经落了三天，落满了纽约的大街小巷，树上的冰凌花白融融，就像人们刻意装扮的圣诞树。行色匆忙的纽约人出入大大小小的商店，忙着采买圣诞节物品，准备欢度西方人最隆重的节日。 大西洋财团总部提前放了假，这主要取决于公司全年的骄人业绩。提前放假是公司对全体员工的一种奖励。不同肤色的同仁们怀揣不菲的红包，也加入到购物大军的行列，在飞飞扬扬的雪花里，把圣诞树、给孩子的圣诞礼物以及各色物品运回家。 唯有清华仍然在她的办公室里伏案工作。清华在中国商贸部的大力协助和配合下，用了短短两个月时间就将大西洋财团在北京的办事处建好，并且走上了正常运转的轨道，办事处业务开展得红红火火。又过了半年，她被公司召回总部，一走又是十年。 此刻她正在起草一份公司下一年度业务发展的任务计划书。长时间在电脑前工作，清华感觉眼睛和后背十分劳累，就走到窗前休息一下。她站在落地窗前眺望着不远处的大西洋。世贸大厦被袭击后，公司总部搬到了帝国大厦的最高层。从这里眺望，大西洋一览无余。风很大，十几米高的惊涛骇浪拍打着水泥海岸，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大响声。远处的自由女神像影影绰绰。不知道为什么，清华喜欢大海，却又十分恐惧大海。她喜欢海洋的蔚蓝颜色和惊涛骇浪，那种气势磅礴让她永远有一种奋发向上的冲劲。她又惧怕大海的深邃静谧，大海静谧下来，平静的海面无边无际，不知道海洋下蕴藏着多少危险，让人感到发自内心的恐惧；而一旦它撕破了平静，发出惊天动地的浪涛时，那种排山倒海的气势让她感到一种巨大力量的震撼。现在她站在窗前，心中就是这种感觉。她胸中涌动起一种力量，这力量催动她在去留之间作出最后的抉择。她走回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取出前两天就草拟好的辞职报告。 正看着，有人敲门，进来的是公司总裁戴米尔顿先生。这个一向不苟言笑的总裁不轻易到下属的办公室，今天却破例来到清华的办公室，进了门，脸上露出少有的微笑说：“蒙清华小姐，公司已经放假，你还在工作？” “总裁先生，我的工作已经做完，这就离开。” “清华小姐，我和我的太太真诚邀请你到我的家里欢度圣诞节！” “十分感谢！总裁先生，这将是我最大的荣幸！” “那么就说定了，请你圣诞节务必赏光。” “谢谢！我一定如约而至。” “我们等待你的到来，再见。”戴米尔顿总裁带着满意的神色走出清华的办公室。 清华受宠若惊。能被公司总裁邀请是件很荣耀的事，这预示着总裁的信任和日后提拔以及同僚们的格外青睐。清华欣然接受总裁的邀请，还有一个小小的秘密，那就是在家庭场合更能找到适当机会当面向他递交自己的辞呈，也许在轻松愉快的节日气氛中总裁会同意她的请求。 圣诞节下午，天空继续飘着雪花，洋洋洒洒的小精灵给这个世界级的大都市披上了节日的盛装，圣诞老人已经活跃在大街小巷，给孩子们送去节日礼物。清华带着给戴密尔顿先生和他太太的礼物来到总裁的家。这是一幢古老的二层小楼，坐落在纽约西郊，环抱的参天大树一行行整齐地排列在小楼四周。白色的木板院墙使这幢古老的建筑显得十分高雅，走过一段石板路，来到楼前。大理石台阶一直通到廊下，廊的两头各有一根水磨大理石圆柱，圆柱上下都有浮雕，像两个昂首挺胸的卫士屹立在两旁。中间是乳白色的门，台阶和廊上铺着猩红地毯，衬托在白色大理石中，更显出一种高贵。这里环境优雅静谧，空气比市里清新了许多，真是一座闹中取静的世外桃源。 戴密尔顿太太早就站在廊下，清华的车刚一停下，老太太就迎了上来：“欢迎你，美丽的东方姑娘，感谢你来和我们一起欢度圣诞节！” “您好！戴密尔顿太太！请原谅我来打扰你们！” “哦！不！你是我们尊贵的客人！” 寒暄之后，她们进了屋。主人已经准备好一切，一棵五彩缤纷的圣诞树摆放在客厅的中央。客厅很大，厅里的陈设很简单，但却名贵华丽。天花板饰有淡淡的图案花纹，装在天花板上的吊灯向地面洒下明亮柔和的光线。四面的墙壁张挂着几十幅名画，都镶嵌在同一颜色，同一尺寸的镜框里。壁炉的四周雕刻着精美的花纹，红色的火苗正在炉中翩翩起舞。靠窗户的地面摆着两套淡红色的真皮大沙发，看见它们不由得就想躺上去进入梦乡。戴密尔顿太太把清华的外套挂在衣架上，请她在沙发上就座。清华没有立刻坐下，用东方人特有的勤劳问：“戴密尔顿太太，我能帮您做点什么？” “谢谢，佣人们正在准备，我们坐下聊天。”老太太拉着清华的手坐到沙发上。 戴密尔顿先生不在家，在清华到来之前，他被世界银行总部的官员紧急召见。她们坐在沙发上聊天，戴密尔顿太太拉着清华的手显得十分亲密，她看着清华说：“我的女儿也和你一样大，可惜她在西海岸工作，连圣诞节也不能回来陪陪我们。”老太太显得很是凄凉。 “哦！戴密尔顿太太，只要您乐意，工作不忙的时候，我随时过来陪您。” 老太太喜形于色忙说：“孩子，我们随时随地欢迎你！” 大约八点多戴米尔顿才回来，一进门先向清华道歉：“对不起，清华小姐，邀请你来做客，主人却离开了家。不过又有好消息等着我们！” 戴密尔顿那兴高采烈的表情让清华立刻猜到大西洋财团又要大赚一笔。 晚餐之后，宾主坐在沙发上继续聊天。戴米尔顿说：“清华，你来和我们一起过圣诞节，我和我的太太十分高兴！” “谢谢您和您太太的盛情款待！” “孩子！你的爸爸妈妈远在中国，你就把我们的家当成自己的家，我们随时欢迎你！”老太太说着拉起清华的手放在膝盖上。 清华觉得是时机了，就从挎包里拿出一份材料说：“戴密尔顿先生，这是您让我起草的集团公司下一年度的发展计划，请您过目。” “这么快就完成了？好！好！高效率的工作！” “我丈夫常常提起你，夸你人长得漂亮，有才气，很能干。”戴密尔顿太太很久未见丈夫这么高兴过，于是也就附和着丈夫真诚地夸起清华。 “哪里！我只是完成总裁交给的工作而已。” “清华，今天是圣诞节，我们不谈工作，谈谈你。” “我？” 清华立刻喜上眉梢，马上从挎包里掏出一页纸：“戴密尔顿先生，在您谈论我之前，我想请您先批准我的辞职报告。”清华将手中那页纸递给戴密尔顿。 “辞职报告？” 戴米尔顿将清华的辞职报告放在茶几上，抬头默默望着她，屋子里一片安静，半晌他才说：“清华，我有两个问题想请你回答。” “总裁先生，我一定让您满意。”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已经是第八次提出你的辞职要求。” “不，戴密尔顿先生，是第九次！” “清华，在你们东方人中，你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之所以一直没有批准你的请求是因为我十分看中你。我一直在着力培养你，希望你在不久的将来能接替我的工作。我已经到了退休年龄，目前集团公司能够接替我职位的，不论是专业能力，还是人品人格，非你莫属。你能告诉我，你回中国的真实原因吗？难道就是为了你的母亲？”戴米尔顿耸了耸肩膀，摊开双臂，“你完全可以把妈妈接来美国，公司负责为你们母子安排最好的生活。” 清华没有立刻回答戴密尔顿提出的问题，又问：“戴米尔顿先生，您的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这第二个问题嘛……”戴密尔顿习惯性地摸了摸下巴，稍稍停顿了一下说，“清华，你才华横溢，人品高尚，也是我见过的所有东方女子中最漂亮的一位。你像天使一样，在美国又有着高尚的工作，那么多男人追求你，可是你为什么一直不交男朋友？” 清华看着坐在她对面的两位老人。戴密尔顿是她的最高领导人，在公司他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威望，他那洞察一切的非凡能力令她折服，他那一言九鼎的领袖气度让她钦佩，而他那一丝不苟严厉得近乎苛刻的工作作风又让她望而生畏。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在这位高深的上司身边她学到了常人难以学到的知识、本领和能力，感悟到了人生最宝贵的价值取向。她庆幸自己刚刚走上人生奋斗的起点就遇到一位知人善任的好领导，一位令她敬重钦佩的长者。而他的太太，今天虽然是初次见面，可老太太的慈祥让她觉得就像自己的母亲，那般善良令她亲近，于是她说：“戴密尔顿先生，戴密尔顿太太，你们愿意听我讲一位东方母亲的故事吗？” “一个你母亲的动人故事？” “是的。” “我们十分乐意聆听你的故事。” “谢谢！” 清华用她那清润的嗓音，纯正的英语娓娓动听讲起了母亲的故事：“我的外公外婆早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中期是美国波士顿航天中心的科学家。” “哦？” 戴密尔顿先生和他的太太吃惊地对望了一眼。 “新中国成立之初，外公外婆带着我的母亲回到阔别已久的祖国……” 清华从外公外婆携母亲回国讲起，一直讲到自己父亲的惨死，母亲在政治的精神的和生活的重重压力下含辛茹苦把他们姐弟四人养大，又把他们培养成才。她和三个弟弟都分别获得博士学位，都在各自的领域颇有建树。母亲立志发展落后地区的教育事业，一个人在内蒙古大草原拼搏，终于为蒙古民族培养出众多人才。 她如泣如诉把母亲四十年艰辛坎坷的经历讲给了戴密尔顿夫妇，听得老夫妻俩如痴如醉。戴密尔顿太太一直含着眼泪听完清华讲给他们的凄婉动人的故事。清华停止了讲述，老太太仿佛还没从这悲凉的故事中走出来，索性靠在清华的身上抽泣起来。 戴米尔顿先生则长时间望着天花板。停了一会儿，他拿起茶几上那份辞职报告，充满敬意地说：“清华，你有一位伟大的母亲，我对她充满敬意！” “谢谢您！戴密尔顿先生。” “这也是你在美国这么多年一直单身的全部理由？” “是的，戴密尔顿先生。孝敬老人是我们中国人的传统美德，何况我有这样一位为了我们而历经艰难的好母亲。我爱我的母亲，妈妈是我生命的全部。她现在老了，需要我回去陪伴照顾。” “清华，你的辞职报告我仍然不能批准，因为我太珍惜你这位不可多得的人才，但是，我同意你到北京办事处屈就。” 清华兴奋地站起来，给戴密尔顿先生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总裁先生！” 这时候纽约的大街小巷响起了圣诞节的钟声。清华高兴地说：“戴密尔顿先生，戴密尔顿太太，祝你们圣诞节快乐！” “孩子，我们也祝你快乐！”清华的手机响起铃声。 “对不起，请允许我接个电话。” “请便。” 清华走到门庭，手机里传来南开的声音：“姐姐你好，圣诞节快乐！” “圣诞快乐！” “北大、北航都在我这里。” “太好了！他们都回了北京，祝你们大家圣诞节快乐！” “姐姐，我是北大！有件事和你商量。” “你说。“ “今年是妈妈到内蒙古插队落户四十周年，我们约好一起回内蒙古为她老人家庆贺。前两天索伦巴特尔舅舅来电话也说到这件事，他说，不少同学给他打电话，大家准备一起回草原为妈妈祝贺！” “好！你们从现在起就着手准备吧！再告诉你们个好消息，公司已经同意我回国的请求！”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我马上告诉妈妈！” 戴密尔顿先生没听懂清华的汉语，但是看她那喜形于色的表情，一定是有什么好消息。于是就问：“清华，有什么好消息？” “我的三个弟弟都在北京，他们正在商量为母亲举办到内蒙古四十周年的庆典活动。妈妈的学生遍布大半个中国，大家都相约而归，庆祝活动肯定会非常热烈！” “好消息！祝你的活动成功！” 接着戴密尔顿先生严肃起来，很郑重地对她说：“清华，我真诚地再挽留你在总部工作半年，可以吗？昨天，世界银行秘书长约我前去，去谈一宗很大的生意。这个项目庞大而复杂，只有你能协助我完成。这个项目一做完，你立即回到你的祖国，担任北京分公司首席执行官。” “戴密尔顿先生，我听从您的吩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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