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六月下旬,一个比十年前更加灯火辉煌的夜晚,清华回到北京。南开夫妇带着他们的儿子刘迪去机场接回姐姐。弟妹和小侄儿是初次见面,小侄儿甜甜地叫了声:“姑妈!”清华蹲下身疼爱地捧起侄儿的脸蛋儿,小家伙长得胖墩墩的,很是招人喜爱,眉眼长得很像南开小时候。正端详着,就听小刘迪说:“姑妈,你长得真像奶奶。” “是吗?奶奶比姑妈漂亮!” “不!姑妈漂亮!” “迪迪,让姑妈先上车!” 回家的路上清华问南开:“妈妈的庆典活动筹备得怎么样?” “一切就绪,活动时间就定在七月十五日,昨天朝洛蒙舅舅来电话说沙格达尔和齐力格到盟里定做了四十个花篮,就等着大伙回去呢!” “北大回来没有?” “还没有,再过一个星期吧!” “南开,咱们就直接去外婆家,先去看看外公外婆,我想明天就回内蒙。” “也好,明天你就开我的车回去。现在的路非常好,旗里到额仁戈毕也都修通了柏油路,是朝洛蒙舅舅的公司出资修建的。他的公司发展规模越来越大,已经创出了品牌。” “毫无疑问,朝洛蒙舅舅的公司一定成了额仁戈毕的龙头企业!” “没错,当地的牧民如今都富了起来,不比城里人差。” “太好了!妈妈终于看到了这一切!南开,这次庆祝活动之后,我想接妈妈回北京,我陪她老人家安度晚年。” “就怕咱们说不动她。” “我会说服她的。” “姐姐,明天我送你到张家口。现在祖国各地变化都很大。” 第二天清晨六点,心情急迫的清华就催着南开上了路。北京的大街小巷早已是车水马龙,他们的两辆车也加入了拥堵的行列。直到八点车才一点点挪到昌平。进了山,空气仍然不好,太阳蒸腾着露水,给群山罩上了一层浓雾。八达岭高速路照样拥堵,接近中午才到张家口,他们草草吃了些午饭,南开把姐姐送上了北去的路口。 “姐姐,从这儿上坝,一条大道直通内蒙古,你不用怕迷路。迪迪一放假,我们立即往回赶。” “好!我在家等你们。” 上了坝,空气立刻清新起来,清朗朗的蓝天飘着几朵白云,山川一片葱绿,山坡上蓝的胡麻花,鹅黄色的油菜花,嫩绿嫩绿的玉米高粱和大片大片的小麦莜麦五颜六色,别有一番坝上高原的景致。清华一路开着快车,唰!唰!唰!道路两旁的树木,田野和对面的车辆一一从眼前掠过。 进入内蒙古地界,草原的景象映入眼帘,田野不见了,房舍也不见了,到处可见的是连绵起伏的丘陵和山地。洼地里是青绿绿的牧草和在夏季里开不败的五色花朵,风吹过草原,满山遍野的青草花朵点着头,哈着腰,刚刚散开的毛友友草像一个个尖尖的小旗,摇来晃去欢迎着远方归来的游子。 下午,车碾压着黑飘带般的柏油路风驰电掣般进入了沙窝子。路边青绿绿的柳条抽打着车窗发出沙沙的响声,生长了几百年的老榆树历尽沧桑,星散在一座座沙丘上草丛里,给沙漠带来一片片阴凉。白晶晶的沙子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沙丘洁净得像婴儿的脸蛋,让人觉得那么可爱,不由得想上去摸几下。路边防沙护路的网格灌木冒出一层又一层细嫩嫩的绿芽,一片片,一条条,给古老的沙漠增添了人工雕琢的痕迹。 清华在沙漠中的柏油路上穿行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冲出沙漠,来到了真正的大草原。眼前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绿地毯,她顿时觉得心一下子豁亮起来。柏油路向天的尽头伸去,将草原分成两半,草原越远越美丽,整个大地形成一片绿色的海洋。公路两侧的路基上刮来不少油菜籽,这时候也长到了齐腰高,使路的两边开出了望不到尽头的鹅黄色花朵。油菜花的根部不时露出黄鼠的脑袋和那圆圆的贼亮贼亮的小眼睛,机灵地窥视着黑黝黝的路面,伺机一跃而过,它们往往是成功的。偶尔也有躲闪不及命丧车轮的倒霉蛋,抛肠露肚横尸路的中央。一只秃鹰展开双翼静止不动地停在天空,两只圆圆的眼睛盯视着草丛,忽然一个俯冲,一双尖利的爪子捉住一只田鼠,然后迅速地飞落在远处的岩石上。一条小河满载着深蓝色的河水静静地掩藏在草丛中,悄悄向远方流去。这么美的景色,这么动人的世界,清华没一点心思去欣赏,她心中只惦记着母亲,恨不能汽车再安上两个翅膀,立时三刻飞到妈妈的身边。 下午五点多,汽车开进了乌兰乌德旗,照直朝医院开去,娜仁花早已等待在大门口。 吱的一个急刹车,一辆三菱车戛然停在娜仁花的面前。 “清华!” “小姨!” 又是十年不见,两个人拥抱在一起。 “小姨,上车。” “清华,不急,先吃饭!现在的路不同于从前,平展展的柏油路,两小时就能到额仁戈毕。” 娜仁花不由分说硬把清华拖进了附近的餐馆。清华勉强吃了几口放下筷子,娜仁花心痛地看着她说:“清华,这么心急!” “小姨,走吧。” 她们上了路。车开得飞快,娜仁花担心地说:“清华,慢点开。” “小姨,别担心,相信我的技术。” 夕阳西下的时候,车开上了额仁戈毕最后一道山梁。眼前的景色让清华一下子惊呆了,只见开阔的绿草原上一条笔直的柏油路宛若一条黑亮亮的飘带伸向额仁戈毕镇。公路的东侧是三座宽大的厂房,红色的屋顶在夕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白色的墙壁和蓝色的饰条衬托着红屋顶,红、蓝、白交相辉映,三种颜色组成的庞大建筑坐落在广阔的草原上,犹如航行在大海中的舰艇,威严壮观。高高的门楼连着两边的白墙,像一只展翅的大雁。公路的西侧是一片楼群,红墙红瓦,掩映在绿树丛中,分外妖娆。西边天际橘红色的火烧云层层叠叠,不断变幻着形状,宛如一匹匹鲜艳夺目的彩缎,装饰着碧蓝的天空,给大草原的美丽图景又衬上了绚丽的帷幕。清华简直看呆了,她突然停下车来,取出DV机对娜仁花说:“小姨,这景致简直太美了,我把它拍下来放在庆祝活动的光盘里,妈妈一定喜欢!” 下了车,清华举起DV机贪婪地拍摄,恨不能把展现的美景点滴不漏都收进DV机里。娜仁花则站在一边尽情地观赏清华,又是十年不见,清华还是那么年轻漂亮,更成熟了,变得更加迷人。 上了车,清华惋惜地说:“呀!耽误了好长时间,快走!” 三菱车开进了学校宿舍楼大院,清华抓住娜仁花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小姨,你摸摸。” 清华的心突突突地跳得很快。 “清华,这么想妈妈?” “好想好想!”清华闭上了眼睛。 大院里静悄悄,娜仁花说:“你妈妈和方倩阿姨不会这么早就回家。” “我们到办公室去找她们!” “别!我有家门钥匙,咱们先进屋,给她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两个人下了车,将后座上的花篮取下来抬进屋。清华打量着屋里的陈设,依然那么简陋,和十年前没什么两样,只是正面墙上那幅巨大的全家福照片格外醒目,朝克爷爷和乌尼尔奶奶坐在正中。照片上除了她,无一缺席,大大小小几十口子,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这张照片她也有一张,是南开寄给她的,她买了一个十分精致的小相框,把这张珍贵的照片镶在里面,放在床头柜上。每天下班回家,她都要坐在床边久久地凝视,看着看着,仿佛照片里的亲人一个个朝她走来。 蒙凯和方倩进了院,她们打量着停在院子里的车。“蒙凯姐,是北京的车牌,准是南开回来了!”两个人快步上了楼梯,一开门,看见娜仁花在客厅里,蒙凯忙问: “南开回来了?” 娜仁花抿着嘴不说话,指了指卧室,蒙凯推开了门。 “妈妈!” “清华!是你!” 清华上前搂住母亲,热泪盈眶连连喊着妈妈,那喊声充满了女儿对母亲的不尽思念,充满了游子归来的急切。清华久久抱着妈妈,似乎一松手妈妈就会从她身边消失。直到方倩喊了声清华,她才松开母亲,走过来搂住方倩:“方阿姨!” 清华趴在方倩的肩膀上,“谢谢您!替我陪伴妈妈。” “我们姐俩会相依为命陪伴到底!” 方倩一直和蒙凯住在一起,尽管她也分了三室一厅的单元楼,而且就在蒙凯的楼上,但是她始终没住。方复旦现在是农业大学的教授,又是公司的总经理,他和朝洛蒙两个人一年四季两头跑,所以也不能常在母亲身边,于是她们老姐俩就住到了一起。方倩是中学的副校长,两个人住在一起既是伴,又能随时商量工作。 晚饭之后,四个人聚在客厅里聊着别后的情感,自是有说不完的话题。清华靠在妈妈的肩上很伤感。 “再也见不到爷爷奶奶了!” “奶奶走的时候还在叫你的名字!” “奶奶!爷爷!”清华伤痛得不能自制,娜仁花替她擦去眼泪,安慰她说:“清华,爷爷奶奶走的时候都过了八十,在牧区都是高寿老人。你别难过了,好容易见一回面,说点高兴的事儿!”清华渐渐止住眼泪,说:“妈妈,方阿姨,学校已经发展到今天的规模,你们的学生一批又一批都成了才,回学校任教的也都成了骨干和栋梁,就把学校交给他们吧。年轻人会比你们更有朝气,更有干劲。朝克爷爷和乌尼尔奶奶已经过世,也没什么可牵挂的了,这次庆典活动结束以后,就跟我回北京。” “是啊,该是让年轻人接班的时候了!沙格达尔、齐力格他们已经能挑起这副担子,我和方阿姨也商量过,准备交班了。” 方倩看出清华很疲惫就说:“天不早了,清华开了一整天的车,跑了上千公里,早点休息吧,有话留着咱们慢慢说。” 清华躺在妈妈的怀里,母亲轻轻抚摸着女儿,“清华,离开妈妈又是十年!” “妈妈!”清华捧着妈妈的脸,那份眷恋,那份亲情难以用笔墨描绘。“您一定答应女儿,跟我回北京,我们需要您,外公外婆更需要您!” “好,妈妈答应。” “那咱们就说好,庆典活动结束后,我陪您回罕乌拉看看爸爸,然后咱们就走。” 蒙凯搂着女儿,“睡吧!” 蒙凯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像儿时哄着她睡觉那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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