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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闻建 陇川农场弄巴分场十四队/ 周伟 我一直想写一篇文章,纪念一下我的初中同学闻建。我们在一起上学,一块儿去云南农场,在农场又住在同一间宿舍。我和闻建是北京太平桥中学初一的学生。他是初一四班,我在初一三班,我们两个班级经常合在一起上课。1969 年5 月15 日的中午,我和闻建坐上了从北京开往云南方向的列车。车厢 里坐的,全都是北京各个学校被分配到云南农场的学生。我们学校一共去了11位同学,有6名男生,5名女生,都被分到陇川农场。我和闻建、张伟3 人被分到同一间宿舍。闻建喜欢地理,熟悉各国的概况和风 土人情。闻建为人平和待人很好,我从来没见过他和谁争吵。他和老职工、他们的孩子关系也都十分友好。闻建关心时事,订了报纸和《红旗》杂志。那时人民日报要半个月左右才能送到我们队,那他也要订。闻建原本很健壮的身体,在来农场的第三个年头出了问题。那年,和我们相邻的十五队,要搞一个小水泵站。要求我们十四队派人参加建设。水泵站建成后,能 浇灌良田共同受益。闻建被指定参加修建泵站。以后,他就一星期回来一次。看看他订的报纸到没到队里,好带回工地去看。在工程快要结束,试水开闸的时候出现了状况——由于那时是雨季,迅速上涨 的河水把泵站冲开了一个豁口。这时,闻建看见老职工跳下去用身体堵豁口,他也跟着跳了下去。老职工坚持不住了,闻建就冲上前,换下了他们。上面的人忙着搬运沙包沙袋,装车卸车,争取早点堵住豁口。 终于,水堵了,工地保住了,但由于在水中坚持的时间太长,闻建累垮了。回队里休息两天后,他又回到工地。20多天后,他感觉腰部不太舒服,下半身也常常感到无力,就去领了些药来吃,但仍然坚持天天出工。 有一天,他感觉腰部很不舒服,我就陪着他到总场医院。医生认为他患的是风湿病,给开了几大包中药,让他自己慢慢地调理。从此以后,闻建就开始了漫长的治疗过程。他天天熬药耐心治疗,还每天坚持上工,从不落在别人后面。 闻建的身体越来越差,腰也渐渐地弯了下来。医生开出的病假条,天数越来越多。先是病假三天,过不了多久又建议休假五天,后来又变成建议休假一周。1976 年,闻建病退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北京,被分配到西城区二龙路小五金厂工作。后来,我参加了闻建的婚礼。新娘是经人介绍和他相识的,他的婚礼办的十分得体。尽管亲人们千方百计地为他寻医找药,但依然无法控制病情,闻建的腰越来越弯,身体已经接近倒着的U 字了……闻建的家,在西城区广宁伯街胡同路口。本世纪初,这里变成了北京著名的“金 融街”。世界“500强”在这寸土寸金之地都有分支,“金融街”不断地东移北扩,不久,闻建的家,张伟的家,还有我的家先后都被拆迁。 搬走之前,我最后一次见到了闻建。只见他弯着腰,手中提个饭盒。他的手臂很长, 几乎能摸到地,脑袋离地面只有一二十公分。他歪着脸,头几乎擦着地,和我打着招呼,叫着我的名字,热情地和我说话。他告诉我,妻子又病了,他每天都在照顾着她。女儿也长大懂事多了,他每天买菜做饭很忙碌。 他又问了问我:“近来在忙什么?”我告诉他最近生活状况,和一些知青同学的近况,他知道了这些情况后很高兴,一再告诉我,见到这些知青同学,替他问一声好。 闻建于2007 年9 月7 日病逝于北京,享年54 岁。他一生勤勤恳恳,一个人忍受了许多的寂寞、许多的痛苦。却很少向外人展开他的内心世界。 闻建不在了,我是流着眼泪写的这些。总觉得他的一生就是一场悲剧,命运多变,他的命不好。 闻建同学病逝后,他的骨灰被安放在北京郊区门头沟的一座山上,与其辛劳一生的父亲相隔不远,这也是亲人们对他们父子俩的安慰。 3 年多来,我一直没有勇气去和他的亲人们联系,我怕引起他们的伤心,我总是在想:时间能够抚平他亲人们心中的创伤。 写于2011 年 作者(左一)和于耒 噩梦与温暖 陇川农场拉线分场二队/ 李树仁 在人生的反思中,我特别留恋的就是那段陇川坝的生活。其实细想下来,我只不过在陇川坝生活了一年多一点。但就是这一年多,在我60 载的有生之年里感觉值得回味和珍惜的,却占有极重的比例! 平静的思绪,被这不速之客打扰了,奔腾汹涌的思潮一浪逐过一浪,搅得我彻夜难眠……甜、酸、苦、辣,像打翻了的五味瓶。陇川坝的生活、劳动都是艰苦的,却烙印下温暖的记忆,而且极其地甜美。没 有尝过“苦”的人是无法理解这股“暖”流的。感受到“暖”,因为我经历过噩梦。陇川坝一年之久的“暖”才刚刚开始,我却被投入了监狱。回京探亲期间的1971 年7 月28 日的傍晚,我正在家中嚼着烙饼,几个身着草 绿警服的警察闯进我家,将我背铐,光着脊梁的上身被胡乱地披上一件上衣就给押上了警车(后来才知道是北京西城公安分局的)。在看守所一间不满10 平方米的阴暗牢房里,一蹲就是4年零1个月。其间遭受的侮辱、痛打、折磨难以名状 。 “我犯了什么罪?想不通!”不知拍牢门顿足地喊过多少次!狱警讥讽道:“你想通了,人民就想不通了……”4年后,我因“抗拒”被“从严”了。法院判决书认定:“该人信仰天主教,思想反动,企图建立一个自由、平等、博爱的天主教国……”,我被判刑、押送云南省曲靖县嘉丽泽农场服刑。 劳改使我获得了行动上有限的“自由”,手脚从铁铐中解脱出来,但那超乎极限的“磨炼(劳改)”,却使我又成了一个“不接受改造份子”。随之而来的是捆绑、跪玻璃碴、在烈日的曝晒下、在风雨中“磨炼”。 在滇东北,冬季河沟里也要冻上近一公分的薄冰的季节里,要在清晨六七点钟就站在冰水里和泥。卷起裤腿蹦到冰水里,薄冰有如刀子般划开了粗黑的皮肤,鲜红的血一丝丝地漂在水面上,什么叫冰冷刺骨,这才知道!待到双腿失去知觉,上身却已里大汗淋漓了……这不堪回首的痛苦岁月,真是数着分数着秒熬过来的呀! 痛苦的记忆我愿它泯灭,因此多次向我征文,都未答应。因为我不愿回忆那似人非人的年代,但是因为我时常回忆陇川坝那温暖非凡的暂短,所以不得不一带而过。 那不堪回首的岁月,现在谈起来就跟讲故事一般轻松,但在当时,却是地狱里煎熬!在那痛苦的日日夜夜,打发时间最好的方法之一就是“精神会餐”——肚子就像无底洞,一碗饭刚咽下去,马上就饿了,所以一有时间就幻想吃“炸酱面”、“烙葱花饼”,甚至捧着个硕大的窝头慢慢地嚼,慢慢地咽……还有就是让思绪飞回那不太遥远的陇川坝……不必说那绵延起伏的“9千亩”,也不必说那高大的大青树,就是拉线二队的周围就有无限的乐趣……低矮的茅草房被我们隔出了套间,宛如阿拉伯的皇宫,不时地还会从里面飘出阵阵炖肉的浓香。二队后面的池塘虽不清澈,但我们4 个大男孩有的在池边搓洗衣服,有的一边游泳一边清洗,那“共产主义”的生活把我们粘在一起,比亲兄弟还亲呀!高大的保山大姐——“大洋马”,既像姐姐,又像妈妈,黝黑的老婆娘们个个都那么可爱可亲。一点小菜、豆豉,一碗刚煮好的米饭,甚至一把煮熟的大蒜送到我们宿舍。怎不让人热泪盈眶!陇川坝,我思你、想你,思你那淳朴的人情,想你那深厚的、无私的爱。 1979年7月我获释了,当时九州大地上空的乌云已不是那样浓厚了,1980年我被平反,改判为“不予追究”,司法机关把我推回陇川解决善后事宜和安置。 人间自有真情在!我获释后邻居见到我,有如躲瘟疫一般,在我想去好友家时,曾再三思考犹豫,甚至“三过其家门”而不敢进,然后“恬不知耻”地进了门,先说:“您害怕我吗?如果害怕我马上就走”。 说话时心如刀割,人的尊严还有吗?有!有!有哇!回到陇川坝,阿囡的妈妈拉着我的手泪流不止,二队的老婆娘们唏嘘了。“这么多年你还是那样!一点也没变!”“到我家里住吧!……”是啊,在这里我还是先前的一营二连的农工或战士啊!天壤之别,唯有在陇川坝,被剥夺了数年的人的尊严得以重归,我从阶下囚恢 复为当年的“知识青年”!对于我,这是多高的政治地位。我心中被暖的不知所措,喉咙哽咽竟怆然无语,只会傻呆呆地似笑非笑。此刻,我的心凝固了,感情凝固了……这是美好的凝固,温暖的凝固……我多么愿意人生就此凝固在这温暖的时刻,让美好的感受镌刻下来!老指导员——曾经的农场法庭庭长刘安邦的一句话:“困难的时候,你帮助了我们,放心!在你困难时我们也会全力帮助你。”一句平实的话,有如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那样震荡着我心!农场党委当即召开特例会议:为我恢复名誉,经济上给予8年补偿。我遭受的不幸,本与农场无关,却在这里得到补偿,重生也从这里开始!两千多元在当时是个不小的数目,蕴含着老职工们那一颗颗善良、正义、温暖、纯朴的心啊!近10年身心上的创伤首先在陇川人的怀抱中得以疗伤。 人们都把初恋誉为一生中最美好的情感,对于我,陇川坝犹如初恋,那般温暖、那样浓烈!我就像年轻的郭沫若,真想赤着脚在石子路上狂奔,真想撕裂上衣趴在地上,真想大叫:“红土地——陇川坝,我永远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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