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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苍苍野茫茫》第五十四章 (全)

2022-6-21 08:23| 发布者: 韩凤华| 查看: 130| 评论: 0|原作者: 韩凤华

摘要: 第五十四章 归 宿 夜里,蒙凯和妈妈睡在一起。她抚摸着妈妈的头发,妈妈很快睡去,发出轻轻的鼾声。她却始终睡不着,脑子里仍然想着白天知青们的聚会,更想起贺芳芳那张让人看了恶心的脸。那张脸原本也很青春靓 ...
                                      第五十四章    归    宿
    夜里,蒙凯和妈妈睡在一起。她抚摸着妈妈的头发,妈妈很快睡去,发出轻轻的鼾声。她却始终睡不着,脑子里仍然想着白天知青们的聚会,更想起贺芳芳那张让人看了恶心的脸。那张脸原本也很青春靓丽,尽管那张脸上始终有一种傲气、盛气和霸气,但是,总有一股积极向上的勇气。而今那张脸却只剩了灰心丧气和苟延残喘。人这一生不知道自己会走一条什么样的路,有的人平平坦坦,有的人大起大落。平平坦坦的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知足常乐;大起大落的人,飞黄腾达的时候耀武扬威盛气凌人,虎落平阳之时又一蹶不振,如丧家之犬。靠害人发达起来的人,最终都不会有好下场,用一句老话说那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贺芳芳大概就应了这句话。不过,今天她那一番赔罪的话,倒是发自内心的。即使没有那一番话,贺芳芳已经双重落难,也该帮帮她。先帮她在北京落下户口,知青们都出把力,再帮她找份工作。她准备说服雷虹不计前嫌,也帮帮她。
    脑子里不停地旋转了这么半天,还是睡不着,又想起了方倩,想起了当初她们一起办学的一幕幕。她又想起朝克大叔,乌尼儿大婶,更想到了爸爸妈妈。借着月光,看着身边的妈妈,妈妈安详地睡在她身边。她轻轻叹了口气,爸爸妈妈分离了二十多年,如今爸爸为了国家,为了航天事业,妈妈则是为了她的三个儿子,老两口仍然天各一方。他们老了!不能再这么分离下去,人老了谁身边都需要有人来陪伴照顾,她这个不孝的女儿怕是指望不上了,牧区的孩子们还在眼巴巴地等着她。只有让他们老两口到一起互相照顾吧。她想说服母亲去西北航天基地。
    天亮以后,蒙凯早早就起了床做好早饭。妈妈竟破天荒睡了个懒觉,睡得那么香,连女儿起床都不知道,女儿做早饭她也不知道,直到“砰”的一声,黄大伯的孙子给自行车打气打爆了胎,她才惊醒。
    “小凯,起得这么早!”
    “睡不着就起来了。”
    “呀!都七点半了,我怎么睡得这么沉!”
    “有女儿在您身边,您当然睡得踏实了!”
    “我呀,从来就没睡过这么香甜的觉!”老太太忙着穿衣服。
    “北大他们今天不是要去看航模表演吗?快给他们做饭。”
    “早饭已经做好了,他们起来就吃。”
    “你都把早饭做好了?”妈妈脸上露出不安的神情。
    吃过早饭,家里就剩了她们母女俩,蒙凯像小时候那样依偎在妈妈的身边,林清漪脸贴着女儿的头,温馨地说:“有女儿在身边,这感觉真好啊!”
    “妈妈,又像是回到了从前,从前多好啊!静静的夜晚,月亮照着纱窗影影绰绰,我躺在妈妈怀里听您讲故事。我是听着您的故事长大的!”
    “你又把这些故事讲给你的孩子们。”妈妈深情地看着女儿,像是要说什么,欲言又止。蒙凯立刻猜到了妈妈的心思,就说:“女儿不孝,不是个好女儿!”
    “小凯,妈妈能理解你,人都是有信念的,信念支撑着事业,你就好好在大草原上办你的学校吧!小凯,妈妈没有别的企盼,只盼着你常回家看看,像现在这样陪陪妈妈。”
    蒙凯趁机说:“妈妈,几十年了,我们一家三口天各一方,又互相牵挂着。前些年是迫不得已,这几年您是为了几个外孙。现在他们都上了大学,您就别再为他们操心了,去西北陪陪爸爸吧。你们老两口在一起,女儿也就放心了。”
    “小凯,妈妈也有这个想法,可是北大他们虽然上了大学,也都还是孩子,离不了人照顾。我还是再等等吧。”
    “北大他们年龄虽小,可他们自理能力很强,从两三岁起我就整天把他们扔在家里,四五岁的时候就开始帮着我干活。这几个孩子都能吃苦,自己照顾自己没有问题,您不必为他们担心。您还是早点去爸爸那儿,我去送您。”
    “这能行吗?”
    “没什么不行的!不信你回来问问他们,保证他们都赞成我的意见。”
    晚上,三个儿子回来以后,蒙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们,北大说:“外婆,您为了我们,让外公一个人在大西北,我们早就过意不去,妈妈的主意非常好。”
    北航说:“外婆,您早该这么做,外公比我们更需要您。”
    南开也说:“外婆,别惦记我们,我们已经是大学生了,放了假我们一块去看您和外公。”
    北航又说:“我早就向往外公的航天基地了,您去陪外公,我们不就有机会去了吗?”
    三个外孙你一句我一句都说得那么入情入理,林清漪的心也就踏实下来,说:“那我就去找你们外公?”
    “当然了!”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说走就走。蒙凯立即为妈妈准备起来,两天后母女俩踏上了西去的列车。她们到的那天,大西北的沙尘暴就给了母女俩一个下马威。沙尘飞扬,昏天黑地,下了火车,在狂风中连站都站不稳。蒙凯紧紧搂着妈妈,生怕老太太被狂风卷走。来接她们的车就停在十多米远的地方,却谁也看不到谁。及至到了住处,昏暗的屋子里必须开灯。蒙书勋不在家,林清漪坐了几天火车,毕竟上了年岁,身子支撑不住。蒙凯让她早些上床休息,她自己一直等到爸爸回来。
    三天以后,沙尘暴总算停下来,她们才有机会到外面转转。尽管航天基地有了一些规模,但是仍然遮不住戈壁滩的荒凉冷峻。蒙凯在内蒙古大草原生活了近二十年,纵使那里落后荒凉,比起眼前的戈壁滩还是要好。她望着浩瀚无际的戈壁滩,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茫茫逶迤的昆仑山,穷荒绝漠鸟不飞,万碛千山梦犹懒。她的心訇然震撼,心旌摇荡,爸爸在大西北二十年,西出阳关无故人,故乡空隔万里山,没有亲人的抚慰和照顾,他孤苦无助,二十年爸爸是怎么熬过来的?现在他老了,为了国家,为了那割舍不断的航天梦,仍然在荒漠戈壁滩,与暴雪狂沙为伴,日日夜夜追逐着他的梦。天不为人之恶寒而辍冬,地不为人之恶辽远而辍广,君子不为小人匈匈而辍行。爸爸,我们两代人都有自己的梦,就让我们为了梦一路行去吧!
    蒙凯从大西北回到北京之后,一进家门,一个意外的惊喜立刻扫除了她的旅途劳顿。索伦巴特尔一身戎装英俊潇洒地迎上前来。
    “索伦巴特尔,怎么会是你?”
    “蒙凯姐,我已经从海军学院毕业,又回到了东海舰队。舰长给了我一个月的假,北航说你正要回去,我就等了你两天,咱们一块走。”
    “太好了!阿爸阿妈见了你会高兴得发疯!”蒙凯兴奋得像个孩子。
    “妈妈,索伦巴特尔舅舅帅不帅?”北航调皮地问妈妈。
    “帅,太帅了!”
    “蒙凯姐,这仨小子那才叫真帅呢!想不到一转眼都长这么高了!都成大小伙子啦!”
    开学前的一个星期,蒙凯和索伦巴特尔回了乌兰乌德旗。想不到朝洛蒙前一天也赶了回来,兄弟姐妹们多年不见,自是一番亲热。他们齐聚在大姐乌兰家,商量着如何回罕乌拉给阿爸阿妈一个意外的惊喜。
    “姐夫,大家坐班车回去只能到公社,可是从公社回罕乌拉怎么办?还是你这位王爷想办法吧!”娜仁花逼着姐夫说。
    “这还用你操心吗?当然是我想了!咱们就来个公事私事一起办。”
    娜仁花问:“什么叫公事私事一起办?”
    “我正要到额仁戈毕和临近的几个公社去,你们搭顺车。”
    “好啊!我们终于沾到大书记的光了!”娜仁花总是不依不饶。
    太阳偏西的时候,乌尼尔出了包,她习惯性地把手搭在额头上朝通往公社的大道上望着。远远近近的草原已是一片灰黄,罕山上的森林不再是墨绿,显出一片片红的,黄的,深绿,淡青,五颜六色。罕河的河面上划过一缕缕细浪,河边的芦苇、蒲棒,在风中摇曳着,形成一片灰白色的细浪。牲畜在草原上漫不经心地移动着它们吃得滚圆的身体。初秋的草原别有一番景致。乌尼尔无心欣赏这些,只管自言自语:“快开学了,这闺女咋还不回来?”
    突然小弟喊了起来:“奶奶,你看!大道上来了一辆汽车。”
    “在哪儿?”乌尼尔往前走了几步,忙不迭地又把手举到头上,“我怎么看不见?”
    “山梁挡住了。”
    乌尼尔目不转睛,死死盯着远处的山梁,眼睛流出了泪。她抬起袖口擦了擦又瞪大了眼,直瞪瞪看着那道山梁。
    “小弟,你不是在哄奶奶吧?”
    “真的来了辆汽车,奶奶你看!”
    这时候山梁顶上真就冒出一辆汽车来。
    “小弟,准是你阿妈回来了!说不定还有你娜仁花姨姨!小弟,快帮奶奶收筐牛粪,给他们烧茶做饭!”说完自己又朝前紧走了几步仍然等在那儿。
    汽车过了河向这里开来,不一会儿就爬上坡。终于,汽车嘎的一声停在乌尼尔面前。先从车上下来一个穿白色军装的军人,又下来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紧接着出溜出溜下来一大群人。乌尼尔眼花缭乱,一时间分不清都来了些什么人。先下来的两个年轻人一起站到她面前。
    “阿妈!我们都回来啦!我是索伦巴特尔。”
    “我是朝洛蒙!”
    两个儿子一把搂住阿妈。
    “你们是索伦巴特尔?朝洛蒙?我的儿子?”
    乌尼尔仰起脸使劲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看着看着哭起来,“真是我的儿子!儿子!你们到底回来了!”
    “阿妈,你看,蒙凯姐,大姐夫,大姐,二姐夫,二姐,大姐家的敖伦、布赫、诺敏都回来了!”
    乌尼尔突然挣开了搂着她的两个儿子,双手合十仰天大呼:“长生天,我谢谢你!”
    孩子们簇拥着母亲进了包,两个儿子把母亲扶到正中坐下。乌尼尔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双眼睛再也不够用,恨不能再长出几只来。
    “快去喊你们阿爸!”乌尼尔兴奋激动,突然想起了老头子。
    “我去!”索伦巴特尔和朝洛蒙一起站起来。
    莫日根站起来说:“你们都别动,我去,等会儿阿爸回来给老人家一个惊喜!”
    “你们都别去,我去替爷爷把羊赶回来,爷爷在那儿!”小弟指着最远的一群羊说。
    “你怎么知道那是爷爷的羊群?”
    “爷爷已经看见汽车,你看,他正往回赶羊呢!”
    “又一个聪明的小子!小家伙,走,咱们一块接爷爷去!”莫日根的车向山坡下开去。
    一群儿女们的到来给了朝克一个莫大的惊喜,看着站在面前高大伟岸英俊威武的索伦巴特尔和文质彬彬的朝洛蒙,朝克笑得合不拢嘴,使劲捋着稀疏的胡子。
    “小弟,走,跟爷爷杀羊去!”
    第二天,朝克家的儿女们全回来的消息不胫而走。傍晚朝克家的蒙古包前聚集了罕乌拉的老老少少,这里又一次燃起堆堆篝火,重现了当年送娜仁花上大学那天晚上的热烈场面。人们用羡慕的眼光注视着朝克的儿女们。索伦巴特尔那身洁白的海军军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有人问:“解放军不是都穿黄军装吗?为什么索伦巴特尔穿着白制服?”
    “这是海军军服。”白乙拉给大家解释说。
    “啧!啧!瞧,朝洛蒙都戴上了眼镜,真有学问!”
    “朝克家哪辈子烧了高香,生出这么多有出息的儿女!当书记的,当军官的,当医生的,朝洛蒙是干啥的?肯定是做大学问的!哎呀,一个比一个有出息!”
    “还是念书好啊!念了书,有了知识,才会有出息!”
    “这话才说到点子上。”朝克接过话题,“官其格说得不错,不管有千条万条理由,不管有多穷多难,一定要咬紧牙关供孩子们去上学念书。”
    “蒙凯姑娘,我们罕乌拉草原上的孩子们有福气啊!是你给他们插上了翅膀!”白乙拉的老父亲神情激动,颤巍巍地说。
    “大叔,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咱们大伙儿共同努力的结果。有官其格,有朝克大叔和乌尼尔大婶,还有你们在座的各位父老乡亲,是你们把孩子送进学堂,才使咱们罕乌拉的学校越办越红火。”蒙凯微笑着说。人们继续着热烈的话题久久不愿离去。
    下午,莫日根要走的时候,蒙凯把兄弟姐妹们叫到父母面前,郑重其事地说:“今天趁大家都在,我想和你们商量件事。”众兄弟姐妹敛声静气听着。
    “大叔大婶年龄越来越大,牧业上的活儿眼见着就干不动了,今后就让两位老人搬到公社和我住在一起,你们在外边工作也好放心。”
    蒙凯的肺腑之言说得兄弟姐们热泪盈眶。蒙凯继续说道:“你们别这样,我在草原上生活了近二十年,是两位老人一次次把我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他们给予我的并不比你们少,没有你们一家,我难以在草原上存活下来!”
    娜仁花站起来上前紧紧抱住蒙凯:“姐姐,我们听你的!阿爸阿妈,你们就跟蒙凯姐走吧!”
    楚磊也说:“阿爸,阿妈,蒙凯姐也离不开你们。”
    朝洛蒙说:“阿爸阿妈和蒙凯姐生活在一起,我们在外边工作,心才能踏实下来。”
    乌兰说:“阿爸,阿妈,我们多次来接你们去旗里住,你们就是不肯,就搬到公社和蒙凯姐姐住吧,我和娜仁花随时都能回来看你们。”
    “阿爸,阿妈,你们是舍不得牲畜,留下几十只羊,就在苏木附近继续放羊,为集体做贡献。”莫日根风趣地劝着。
    蒙凯的真诚和儿女们的劝说让两位老人再也说不出不搬的理由,朝克说:“闺女,你要不嫌我们累赘,我们就跟你去。”
    “大叔,大婶,古语说得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有你们在身边我心里踏实。”
    就这样,朝克和乌尼尔在两个儿子的陪伴下,度过了他们在罕乌拉草原的最后一段美好时光。当儿子们假期满了之后,他们被送到公社,连同他们那顶住了一辈子的蒙古包,用了一辈子的勒勒车。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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