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是井蛙
震亚/文
知青岁月,什么活儿没干过呢?包括打井。
当年,我所在的连队建在山坡上,天然缺水。一度就地取材——化雪,并从几十里外的水库拉冰,以应付百多人的饮用之需。自然,此非长久之策。那雪,看上去洁白,加热后化为水,却是黄的。而用汽车、尤特(一种轮胎式拖拉机)拉冰,其成本太高。于是,打井便成为当务之急。
其中的一口井,定位在马号附近。许是地势偏高、且离水脉较远的缘故,这口井,打了20来米,还未见水。而我,正是在这个时候替换旁人,接续打井的。
井的横切面为四边形,除地表处是用锹镐开挖外,此后的深掘,都采用爆破的方法。而井壁,则是随着井筒的向下延伸,随时用木板加以固定,以防止坍塌和碎石飞落。
通常是三人为一组。小李在井上,负责摇辘轳,保证上下的运输。我和小梁在井下,承担打眼、装药、放炮、清渣的任务。因为个儿高份量重,所以每次都是由小李和小梁合力控制辘轳,把我及钢钎、铁锤等工具先放下去。然后我就将头天爆破后的碎石装入水桶,让他们一次次地摇上地面倒掉。待到清出井底,再由小李一人把年龄最小、体重最轻的小梁一点点儿地放下来。
新清出的这段井筒,将近一米深。因是爆破形成,凹凸不平,需要我和小梁使用铁锤、凿子进行修整。之后,再把预先备好的长1米,高20厘米,厚约4厘米的木板条作为四个边,对齐榫接;自上往下逐层镶嵌于井壁上,直至接近井底处。
仍然没有水流涌出,还需爆破深挖。于是我和小梁轮流掌钎、抡锤,开凿新的炮眼。因为空间小,不可能像在地面上那样甩开膀子干,把腰、腿的力量都用上,所以格外的累。而且,粉尘、碎渣使空气污浊,更加剧了呼吸的困难。但在当时,这些情况似乎都没有成为问题。即使是寒冬腊月,我们的脸上依然沁出了汗珠。
终于,炮眼打好,应该装药了。于是,让小梁先上去。由于此时已经打到了20来米深的地方,井壁与井底变得潮湿。所以,装药必须要有相应的防潮措施。不知道人家正规的方法是什么,反正当地老职工传授给我们的绝招就是先把炸药塞进避孕套里(别说,这个方法真管用,我们还没有遇到过炸药受潮而炸不响的),然后再放进炮眼,插入雷管、连接上导火索。印象中,我当时留的导火索的长度将近一米(时光荏苒,具体长度已经记不太准确了)。要说,这长度,是有讲究的。留长了,是浪费;留短了,命就没了。
一切就绪,便向井口喊话,要小梁和小李把水桶放下来,并做好准备。我左脚跨入水桶,再把工具捎上,然后划着火柴,凑近导火索,待到刺刺地火星迸出,确认炮捻已燃,这才大喊一声:“上!”,随即收回右脚,蹬在桶沿上,双手紧攥住井绳。
井上的他们全力以赴,把辘轳摇得吱吱的响。水桶很快就到了井口,我的右脚也跨上了井台,哈腰扯过水桶,甩在一旁,就与小梁、小李同时向30米外的马号跑去。
如果说,刚才还担心导火索过短,会提早爆炸;那么此时呆在马号里,就嫌导火索留得太长了。而且,还怕炸药受潮、雷管出故障。因为一旦炸不响,排除哑炮的活儿是最危险的。如此七想八想,其实也就十来秒的时间。一声巨响,碎石、烟尘从井口喷出,至二三十米的高空,再向周边飞去、散落。
至此,算是一个回合结束。接下去,就是等待烟尘的散尽,重复前述的过程。而井,也就在如此的往复中越打越深。
一次,药已装好,小梁也已上井。按照惯例,我在完成了全部程序后点燃了导火索。哪知,那天的这一刻,井上只有小梁一人。可能,此前小李突然内急,如厕去了,而小梁自认为他的力气够使或以为小李会马上回来,竟没有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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