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不为人知的的秘密 在县招待所,王涛和戴士杰向我讲述了前几天高喜军丢饭票的事,似乎与崔永杰有关。 那是在我来县里学习的第二天早上,大家与往日一样围坐在一起吃早饭。高喜军从蓝色的中山服上面的小兜里掏出饭票,数了数说;“操他妈的,我的饭票怎么少了两块钱?” 大家谁也没在意,继续埋头吃饭。 高喜军接着说;“我昨天晚饭时刚换的五块钱,”他摊开手中的饭票让大家看(五角一张),“看看现在就剩下六张,三块钱了。”然后冲着胡明发说;“发子,你说是不是?咱俩一起换的?” 胡明发抬起头说;“是!昨晚咱俩一起换的。” “是不是窜出去啦?”王建成说。 “不可能!”高喜军扯着嗓门拍着上衣的小口袋说,“你看这兜多结实啊,要窜只能全窜出去,怎么单单窜出去四张?” “你的衣服放哪啦?”王爱民吃着发糕问。 “昨晚吃完饭,我把衣服扔在行李上了,然后咱们就都出去踢球了。” 王爱民马上看了崔永杰一眼,没有说话,随即又继续埋头吃饭。 这一眼,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是在心理上却产生了一种的暗示效应,立刻将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崔永杰身上。 霎时,围坐在一圈的这几个人立刻哑然无声,默默地埋头吃饭。 这时另外几伙吃饭的人说话了;“咱们宿舍出小偷啦!大家以后要注意啦!” “他妈的!缺钱了吱一声,别他妈的偷着来呀,这样的人就他妈的欠揍!” 王爱民之所以机警地看了崔永杰一眼,是因为前一天晚上踢球时,他穿的是皮鞋,想回宿舍换双鞋。进到宿舍,他看见崔永杰在铺上躺着。 崔永杰的铺与高喜军的铺挨着。 听到这里我感到震惊,心想“崔永杰真的偷高喜军的饭票了吗?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继而又想“即便是他偷了也不至于去跳井啊。” 接着他俩又介绍了崔永杰跳井的经过。这是崔永杰亲口向他俩讲述的。根据他俩的口述,在这里还原崔永杰当天的跳井过程; 一九七六年九月八日,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这天全队放假。大家三三两两的去逛街买月饼,崔永杰和杨念怀逛了一会商店,然后在公社照相馆照了一张合影,又到邮政所,崔永杰往家里汇了三十元钱。回来后他把取照片的小票交给了杨念怀,让他去取照片。 夜晚,明月高悬,砖厂院内洒满了银白色的月光,女生宿舍里有人唱起了当时很流行的知青歌曲;“沈阳啊,沈阳,我的故乡、、、” 一开始是一两个人唱,后来跟着唱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唱了一遍又一遍,有人干脆把歌词中的沈阳改成了哈尔滨。 富丽突然说;“我想家了,我想哭。” 牛金香跟着说;“我也想家了,我也想哭。” “哇——”的一声,张雪光突然大声哭了起来。 张雪新看见妹妹哭了,鼻子一酸,高喊着;“哭吧,咱们一起哭!” “哇——呜呜呜——啊啊啊——”顿时所有的女生都跟着哭了起来。有高音的,有低音的,有粗放的,有尖细的,各显其能,这些参差不齐的哭声,组成了一曲混合大嚎哭,一浪高过一浪,令人心酸。 每逢佳节倍思亲,“中秋节”象征着团圆,在这个传统节日的氛围里,更能让身在异乡的游子泛起望月思亲的情绪。“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十七八岁的年龄还都是孩子啊,第一次远离家乡和父母,能不想家吗。那哭声虽然不是那么凄惨和悲戚,但是却充满了游子思念家乡和亲人的忧伤,如同走丢的孩子哭喊着找妈妈一样,令人十分同情和怜悯。 男生宿舍里,几个哈尔滨的知青正围坐在一起喝酒,窗外的月光清白静谧,女声宿舍里的歌声和哭喊声一阵一阵的传进来。大家沉默不语静静地聆听着,胡凤志这位鲁莽不知愁的靑头愣,眼睛里竟然也闪动着泪花。 沉默了一会儿,乔德军端起茶缸说;“干啥呢?咱们是老爷们,来!干一杯!” 大家端起缸子碰了一下,齐声高喊着;“干杯!” 正当大家沉浸在酸楚的思乡情感之中的时候,崔永杰却悄悄地溜出了宿舍,他在砖厂和砖瓦连之间的路上走了好几个来回,内心里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砖瓦连有一个轱辘把井,时值深夜,崔永杰在井边徘徊了许久,最终还是坐在了井口边,双手撑着井沿双脚耷拉在井口中,脑子里却飞速地旋转着“跳不跳呢?”就在他犹犹豫豫当中双臂颤抖,咕咚一声掉了下去。 那个轱辘把井是用水泥管一截一截摞起来的,其中有一截错了位,很不幸,当他坠落的时候左腿插进了那个缝隙里,把大腿别断了。井水很凉但不是很深,刚好到他的胸部,崔永杰发觉自己没有死,初秋的井水冰凉切骨,他无法忍受,于是在井里高喊;“救命!——” 当晚砖瓦连值班放哨的是该连队的指导员,一个女生,她隐隐听到有一个奇怪的声音传来,微弱而又连续,吓了一跳。这大半夜的是什么野兽吗?她用手电筒向四周来回照了照,没发现什么东西,她又仔细地听了听,发觉那个声音是从井里传出来的,她没敢过去看,慌忙跑到男生宿舍连喊带踹地猛烈砸门。 全连的人都醒了,以为发生了什么重大敌情,连长第一个冲出房门。男生们拿着木棍和铁锹小心翼翼地来到井边,用手电筒一照,发现井水中有一个人仰着脸喊救命。连长把井绳系在腰间下到井里把他背了上来,问他是哪里的,他冻得直哆嗦说不出来话。后来人们在他的上衣兜里翻出了边防证和一张女人的照片,得知他是曙光公社创业队的。后半夜了也无法与公社和团部联系,连长当机立断用汽车连夜送往抚远县医院。 第二天早晨,创业队男生宿舍里,昨晚喝酒的那几个人还趴在被窝里,李光哲急匆匆地跑进来,后面跟着翟部长还有两个公社的干部。 李光哲径直跑到崔永杰的铺前问;“崔永杰昨晚回没回来睡觉?” 大家这才注意到,崔永杰的行李还靠在墙角卷着,根本没有放下来。 高喜军睡眼惺忪地说;“昨晚喝多了,也没注意啊。” 翟部长对李光哲说;“就是他了,赶紧派两个人去县里护理。” 胡凤志趴在被窝里,瓮声瓮气地问;“翟部长,崔永杰他怎么了?” “怎么了?”翟部长看着他说;“跳井了!是不是你们喝酒喝的?” 崔永杰跳井了!这个消息如同井喷一样在创业队引起了轩然大波。大家感到非常震惊和困惑,“怎么回事啊?好端端的怎么跳井了呢?” 所有人都从宿舍里跑出来聚集在宿舍的门口,瞪着惶恐和疑惑的眼睛紧张地等待着消息。 李光哲挥手招呼着李凤兰,李凤兰应声跑了过去,李光哲从崔永杰的边防证中拿出一张二寸的女人照片给李凤兰看;“是不是王桂芹?” “是!是王桂芹。”李凤兰肯定地说,然后又满脸惊诧地问;“王桂芹怎么啦?” “没怎么,这是在崔永杰兜里翻出来的,”李光哲又问;“她在吗?” “没有,昨天过节她们都回家啦,估计中午她们就能回来。” 崔永杰的家庭情况我们不是太了解。他这个人天性生疑性格有些内向,自尊心还很强,凡事好琢磨很爱面子。据王涛说崔永杰的爸爸是个继父,在家临走时崔永杰的继父给崔永杰三十元钱,告诉他是借给崔永杰的,下乡刚刚三个月他继父就来了几封信催他还钱。 高喜军的饭票是不是他偷的,大家只是怀疑,并没有确着的证据,另外,他和王桂琴究竟是干姐弟?还是对象?没有人弄清楚,未免有些闲言碎语。 难道就因为这些小事,把他逼到去跳井吗?我们觉得不应该,也不充分,那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他去付出生命的代价呢?这得需要多大的决心和勇气呀。 或许是来自家庭的冷落和歧视,使他产生了自暴自弃,自卑自虐的心里?或许是内心长期积累的纠结和苦闷,使他萌生了轻生厌世的想法?或许是因为偷了饭票感到丢脸?或许是一时的冲动?抑郁症? 唉!谁也弄不明白,崔永杰只是说了他跳井的过程,但是一问到为什么的时候,他就转过脸不再说话。 为什么跳井?这个谜团像“哥德巴赫猜想”一样,让我们费尽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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