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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型回忆文集《砺炼华年》连载之五十九
青春的祭奠
吴长厚
20~30岁是人生青春所在的最美好的时期。这个年龄段通常是读书、学习、上大学,大学毕业后从事专业技术或科研工作,并取得初创性成果,同时开始甜蜜的事业——谈恋爱和结婚。而我却与此绝然相反。1966年6月“文革”袭来时,我20岁。到回城当工人时,我将近30岁。在这近10年里,我先是陷进了“文革”洪流中,大批判、大串联,几多沉浮、几多迷茫;接着又在辽西的黑土地上挥锄开镰,薅草插秧。十年里穷困,受苦受累,被歧视,极尽窘迫之至。我的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就这样被磨灭了,被葬送了。这是我一生中受到的最大伤害,给我造成的精神损失是无法估量的。此时此刻,我产生了一个强烈愿望:我应该和我的同龄人一起,共同祭奠我的——我们的——过早逝去的——青春。
此刻,我的眼前,
我的鲜血
曾经滴在了那里,
汗水也洒在了那里。
四十多年过去了。
今天,我要问问这片熟悉的土地:
“你把我的青春,
窝藏在了哪里?”
——沉闷的大地呀,
竟然还是默默不语。
我仰起头来,
又向蓝天发问:
“你把我们的青春,
埋葬在了哪里?”
——高远的蓝天哪,
没传来一丝信息。
我放眼向旷野巡视,
大声发问:
“我们的青春,
何处找寻?”
“它为什么没有附在我的身上,
和我抱得很紧很紧?”
——沉寂的旷野呀,
依然平铺着辽西的黑土地。
每次都夹带着,
青春离去的——
阵阵剧痛。
此刻,我周身发热,
我神情凝重。
我要向当代的时空倾诉。
我的倾诉
就像那小锤重敲的鼓声:
“我们的青春连同如诗如梦的年华,
一起倾覆在——
红色的海洋
和黑色的——
土地中!”
书,不能读了;
大学,不能考了;
学生们走出校园上街了;
都喊着:“我们是红卫兵!”
曾几何时,
红卫兵又摇身一变,
全变成了上山下乡的——
知青。
只给了我幽远的回音。
看来,如此诡秘的问话,
不管问到谁,
都无法回应。
历史,从来都是这样
混沌而又不公。
其实,我应该问自己。
因为,自己饱尝的苦痛,
而是泛着浪花
一路欢笑的小河。
都说青春的岁月是一首歌,
那不是广场流行的歌,
而是一首永志难忘的
深情而又悲凉的歌。
我们曾经
怀着纯真的理念和美好的遐想,
撒着欢儿地
向着梦想飞跃。
我们也曾经
背负着沉重的酸楚,
一步一个趔趄地——
黯然退却。
多少年后,
我们走在城市的广场、大街,
繁华的街景
不能激起我对青春的——
感觉。
面对花花绿绿的男人、女人
和五光十色的城市生活,
我们的神经
我真是说不清:
这是受苦难,
还是当英雄?
可是,我能说得清的是——
我们的青春,
此时正燃烧得——
炉火纯青。
都说青春的岁月像小河,
那不是常见的小河,
洋洋自得地喊着:
我的青春,我做主!
我们听了,只有苦笑,
没有羡慕的资格。
青春的过早逝去,
逼着我们过早地拉开——
中老年的序幕。
满足于没有激情的生活,
转眼间,我竟成了“古稀”。
人生的时钟啊,
不会因为我们而停歇。
昨天,我还在吃力地
刻写着那悲怆的历史诗文。
十年动乱的那些乱事呀,
总是堵着我的心窝。
堵就堵它的吧。
我早已过了耳顺之年,
没必要再去排解。
此刻——
我最想做的
是用颤抖的手,
已经很少产生——
情感的反射。
我们无奈地发现,
似乎自己已经不懂得“爱”是什么。
因为“爱”与“青春”捆在了一起,
遗落在土墙根,
或是土房里的——
哪一个角落。
当今的小青年,
为我们的青春
做最后一次祭奠;
点燃烛火捧上香案。
我双手合十,
把“青春”二字在心中——
默念。
再唱一曲当年的《青春之歌》,
为早已逝去的青春——
祭奠。
这是迟来的仪式,
这是凄切的怀念。
来吧,大家一起唱那首《青春之歌》,
为早已逝去的青春——
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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