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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4 16:2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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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张翟西滨 于 2021-1-4 16:34 编辑
附:收录“我的知青岁月”原文
我曾是一名知青/不能不说句真话/有人说“下乡是去吃苦”/我承认这话/难道我们是“公子”“小姐”/吃点苦就大声责骂/没有苦哪有甜/考虑自己更应想到国家/祖国有难不正是母亲有难/儿女吃点苦又算得了啥?——题记
1976年4月27日,杨柳依依,春雨霏霏。咸阳地区几千名知识青年云集于市中心广场高大的毛主席塑像下,参加一年一度声势浩大的“上山下乡出发仪式”。会后,我来到远离市区30里外的周陵公社南贺大队第四生产队插队落户。
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国还很贫穷。咸阳城里不少人的穿着,是用日本尿素袋子染制成的衣裤。而农村人“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补丁衣随处可见。
村上建有一个知青大灶,共有100多人就餐。主食多为杂粮,细粮不外乎面和蒸馍,蔬菜奇缺,一般都是从城里捎或用粮食换。我们属产粮区,上级不允许种别的,谁要是套种一点蔬菜,就是“资本主义尾巴”,非割掉不行,个别社员偷种一点菜,一经发现,挨批不说,还要被大队民兵带到公社“兴师问罪”。
农村用电极不正常。知青大灶馍蒸不熟、饭是夹生、司空见惯。下乡前,我做“肠穿孔”手术刚一年,身体羸弱,“头疼感冒是常见病,胸闷胃疼是老毛病”。可以这么说,热馍不吃,杂粮不吃。下乡后,“忌口”变“饥口”。“发糕吃、糁子喝,身体反而还不错。”真是:劳动治百病。有一回,收工吃饭,天都黑了,知青三三两两蹲在大灶院中喝“沫糊”(方言:指苞谷面打的稀饭),喝着、喝着,都觉得跟往常不一样,碜得不行,有的知青说:“对咧、对咧,吃饱肚子不想家。”在大家洗碗时,灶长跑了出来,高声道歉:“今对不起大家啊,天黑没电,把口袋拉错了。”大家一问,原来把麸子(喂牲口的佐料)当成苞谷面撒到锅里咧。
冬季,农村停电更是家常便饭。大灶蒸的馍发青,馍冻在蒸笼里,像冰疙瘩。炊事员用刀劈下来,嘴里道声:“二两”,当带着冰碴馍递到手上,不知心有多凉。难怪知青回家总要大包小包,拎些好吃的归队。我也同样。每次回家母亲总为我准备一罐头瓶大油,当热腾腾的馍,从中间掰开,用筷子夹进一点,里面再撒些盐,吃到嘴里,嗬!实乃共产主义生活。
夜幕降临,知青生活枯燥乏味。由于一天高强度的劳作,我多半早早入睡。有时,遇到社员来宿舍小坐,我们都很高兴。停电时,我就点着蜡烛闲谝,蜡烛点完,就“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瞎聊。即便如此,也很高兴,觉得这一晚过得真快。
冬季称“冬闲”,其实也不闲。一天到晚,“两眼一睁,忙到熄灯”。冬天我最怯火“冬灌”。白天黑夜不停地浇地,两人一组,一人地头、掘口放水,一人地尾、巡察喊令。
隆冬时节,天寒地冻。特别后半夜,地头地尾取暖的火烧的不停。我有时满地跑,主要查看是否“跑水”。月光下浇地常使人误判,看上去地上是干的,其实水早已渗进地里,稍不慎陷进去弄得你两腿泥水。西北风一刮,冻得浑身哆嗦,手都攥不住锨把。那时,冬灌一天挣两天工分,再受冻人也乐意出工。有一回我陷进坟坑,脚都踩到了棺木,浇地的水灌进了脖子,多亏锨把担在坟坑两边,我像抓单杠似的爬了上来,满身泥水,同宿舍知青看我惨不忍睹的模样,竟玩笑似的说:“额滴神!你是人还是鬼?”。
冬灌,我亦常常巡渠。因为知青巡渠,干部社员都很放心。一是知青无自留地;二是本村、外村非亲无故,不存在私开口子。记得从高干渠把水引到小队,要经过两个村,足有十里之遥。十里长渠要经过多少公家地、自留地。那阵子,二道原属旱原,最缺的就是水。社员也跟我戏说,我们是用唾沫洗脸。意思是缺水。难怪村上流行一句:“宁给一个馍,不给一碗水”。每遇冬灌都发生个别社员偷水浇自留地的事情。
巡渠看似轻松,其实既惹人又累人。每天都要与偷水之人较劲。这不说,十里长渠人要不停地来回巡察,一天到晚少说也要跑五、六十里路。路上,要经过两处乱坟岗,坟头有大有小,有高有低。深更半夜走到乱坟岗,寒风带着哨,若是前面冷不丁冒出一个走夜路之人,吓得我腿肚子发软,头发都能直起来。初到农村这样的事常令我惧怕。农村有一种习俗,家中老人在世,棺木都已备好。大多放在柴房。有一回,我到社员家借锄头,社员告诉我在柴房。推开柴门,见两副未上漆的棺木像两具僵尸并排放在里面,吓得我扭头便跑。
怕到极处,怕则不怕。
后来,我发现乱坟岗是最好的避风港。在空旷的田野上,当我又累又乏,就躲进有树有草的乱坟岗,裹着棉衣,头枕坟包,美美丢个盹。现在想起,真不知当时咋有那么大的胆。
原上的冬天,滴水成冰,干冷干冷。我的脸冻皴了,手冻裂了。下地平整土地,手难以捉锨,每使用一次锨,不是用手握着锨把铲,而是用胸脯顶着锨把往前推。我住的房是半厦房,屋檐下不是四处进风,而是八下漏气。屋里的水缸结了厚厚一层冰。睡的床紧靠窗户,玻璃早被顽皮的孩童打破,我是用图钉把塑料地膜摁上去的,风刮得窗户塑膜有张有弛,伴有音乐的节拍,难以入眠。睡前不敢喝水,生怕半夜起来遭罪。我双层棉被加身,钻被窝时,抖动着身躯一点点向里移,并呲牙咧嘴发出“唏嘘、唏嘘”难以忍受的惨叫声。每到这时,我想要是队里的社员多好,这会儿恐怕睡的是热炕。
我一年劳动日多在320个左右,工分每年在大队知青中数一数二,粮食分了不少,钞票分的有限。记得一次过年,我把分的麦子,磨成了“富强粉”(100斤麦磨出60斤精粉),面袋扛回家,就让母亲用我的劳动果实为全家人擀面,母亲每挖一小碗面,我就用绳绑一次面袋,接连重复了三次,母亲见我吝惜的样子,笑着说:“真知道爱惜粮食了。”
的确,过去上学,吃不完的馍,随手就扔了。现在经过农村锻炼,我终于明白:“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古训。
注:此稿首发于2005年第一期《职工文艺》(双月刊),原题目:乡下岁月(咸阳市工人文化宫编辑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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