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蒲公英-18（放羊）

特木尔朝鲁

十八、 放羊

用老乡的话讲，放羊这营生是有罪没苦，羊一出坡就是跟着羊走，太阳快落山再把羊赶回来，只有夏天非常炎热的时候中午才把羊群赶回来，羊倌这时候可以吃午饭，其他季节早晨出去就是喝一碗炒米，一直到傍晚回来才吃饭。放羊虽然不费太大的体力，但是很受罪。夏天太阳暴晒，下雨的时候往往被雨淋，有块毛毡披在身上挡雨算好的。冬天寒风刺骨，最冷的时候白茬的皮袄皮裤外面还要加一件皮大衣，都是那种直接把皮子缝一起没有布的皮衣裤。雪天有时会遇到“白毛糊糊”，白雾蒙蒙天地浑然一体，厉害的时候几步之外不见人影，此时往往会“转把子”(迷路)。极冷天气再遇到强风，明明知道家的方向但羊群只会顺着风走，赶也赶不回来，不少羊倌都有过陪着羊群在雪地里熬一黑夜的经历，搞不好就会冻伤的，当年草原上就因此出过英雄小姐妹，不过当年我们公社有社员也是小英雄出事那天，也陪着羊群在雪地里冻了一宿，第二天赶着羊群回来了不但没被申报英雄，队长还破口大骂，你咋放的羊？！你死了一把老骨头，这么多羊死了都是集体财产，你赔得起吗？

我在老图勒时替羊倌顶工放过几次羊，是春夏之交的季节，产羔的季节已经过了，不然还要背个毡包装刚产下来的羊羔，包里装的羊羔多了要赶回家放下后再赶回草场。我放羊那些天新长出的青草已经长得很高了，如果赶上“跑青期”，新长出的青草一点点高，羊不愿吃枯草了青草又吃不饱，羊群就一个劲往前跑，此时羊倌跑路多不说，羊其实吃了一天还吃不饱，这个期间羊倌要压住领头的羊不快走，没点儿本事真还不行。

正因为我顶工放羊的时候不是那些倒霉的时节，所以那几天羊倌才放心地把羊群交给我顶工，不过那时已经有半大羊羔跟羊群一起走了，羊倌特别嘱咐我，这些羊羔爱睡觉，羊群走的时候千万要留意草地上有没有睡着了的羊羔。山羊羔子灵，睡醒了一看羊群不见了就在原地转着圈子叫，羊倌回家发现丢了羔子只要顺白天放羊走的路线走一遍一般就能找到；绵羊羔子傻，睡醒了一看羊群不见了，头朝哪个方向就朝那个方向瞎跑过去，丢了绵羊羔子往往就找不到了，所以特别要小心。

我放羊的时候羊没睡着我差点儿睡着了，那几天出坡后羊埋头吃草我闲坐在一旁没事儿干，坐着坐着就犯困，我使劲克制着几乎要控制不住，想想不行我得找点儿事儿干，看到手里拿着的羊铲就决定练甩羊铲的准头，放了没几天羊，时间不长，这个甩羊铲的武功也没练成。

我们那地方放羊的鞭子叫“羊铲”，这么称呼也是有道理的，因为鞭杆子的末端是两股粗铁丝弯出来的“铲”。羊倌附近的羊不听话可以用鞭子甩一下吓唬吓唬，离群走远的羊你不用跑过去往回赶，把鞭子反过来用铲子那端铲起一块小石头，大吼一声甩过去，打到羊身上、甚至只要打到羊附近它眼睛能看到的地方，一下子就能把它吓回来。据说羊铲还有一个功能，用现在的话讲就是“约架”，上门和人吵架升级了，出来撂下个羊铲立在他家门口，那就意味着要武力解决了，我后来分到牧业队时就听说过这样一件事。

单独放羊前羊倌先带着我一起出去放过几次羊，见过他给我展示的一项本领，他在高处嗷嗷一叫所有的羊突然就向中间的位置跑去，一下子集中成一大团，他说这是遇到狼来时的招数，羊群集中了羊倌冲过去就好保护羊。我当时也没有问他这招数是怎么训练出来的，想一想我要把一群羊训练成这个样子，恐怕得好几个人协助我。

到夏天的时候天气热得厉害，羊群回晌后往往能看到一种奇特的现象，羊群都不再卧在地上休息，整个羊群都站立着自然形成几个圈子，每个圈子都是羊头顶头在里面屁股都朝外面，每只羊的头都埋得低低的，似乎要把头尽量往其他羊身下的阴影里钻。我对这种现象感到非常好奇，再看公社羊场那边的羊群也一样，才知道这原来是羊的一种天性，但我不知道这种天性其他地区的羊是否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