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的石板路（连载十三）

石建华

13、到生產隊

五十多年前的元月22日，這天的印象我太深刻了。

可以這樣說：這一天所經歷的事情，我將深深地烙在心靈裏，永生難忘。這是我上山下鄉出發的紀念日。這一天的夜晚，到了洪雅羅垻公社，趕往生產隊的這一路。我是記得非常清楚的。

到了洪雅羅垻公社，給我的第一個感覺是，這個歡迎知識青年的大會，既隆重熱烈又剪短扼要。將會給人留下深刻的記憶。

羅垻街道的路燈很暗，借助天上的月光，可以直觀地看到，這個集鎮的街道頂多有4米寬，街道兩旁的路沿石都是請條石築就的，路面鋪滿著大小不一的碎石扳塊兒，公社歡迎知識青年的大會還沒結束，我和饒開智二人，就被光榮一隊的幹部和社員們簇擁著，活生生地擠出公社會議室的門。擠出公社大院的大門，穿過了羅垻街道。直接前往今天的最後目的地---光榮一隊。

羅垻公社大院門口，街道的人群，依然擁擠不堪，這些都是來迎接知識青年的。我們被光榮一隊的幹部和社員們前呼後擁著，從人群中急急忙忙地穿過去，經過了擁擠不堪的羅垻街道，叢羅垻下街進場口，從這兒出發，開始前往今天的目的地---光榮一隊。

大概是今天，這兒剛下過一場大雨，雨水把機耕路面都泡軟了。我腳上穿的勞保皮鞋，一雙鞋底上沾上厚厚的濕滑的粘土，鞋上的重量頓時增加好多斤。隨著這一路程越走越遠，腳下的粘土越來越多，鞋上的重量也就越來越重。……

我一邊走，一邊試著甩動腳，一心想甩掉粘在鞋底上的粘土，引起了佇列裏人們的不滿。

有人發話了“喂。這是哪個這麼亂整，路都走不來。泥巴甩起到處都是。走路就要好好走，甩啥子甩嘛？”

我趕緊搭上話，忙著道歉“對不起，是我。是我。請原諒……”

那人低聲嘟囔了一聲，不再言語了。

我和姚開智二人，夾在光榮一隊幹部和社員們的佇列裏面。

夜幕下，社員們的手裏拿著手電筒，舉著火把，提著馬燈，走在一條機耕道上，手電筒、馬燈、火把等光亮彙聚在一起，橘紅色的光亮與皎潔的月光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賞心悅目的油畫。

可惜的，是我沒有那個本事，現在只能跟在別人的後面，我的手電筒，放在藤箱裏，沒法拿出來，現在的我，只能借助社員們手裏的電同與火把光亮，疲疲踏踏地夾在佇列裏，跌跌撞撞地向前走著。

畫油畫的事情，我也不在行。即使有那個本事，也沒有那個顏料。更沒那個機會。雨後的夜晚，行進在機耕道上，只能把那幅賞心悅目的油畫留在心中……

我們被熱情好客的社員們簇擁著，所有的行李，早已經落到生產隊社員的肩上和手上，我們的現在，已經都是空甩兩只手，可儘管是這樣，我們行走的速度，依然跟不上歡迎我們的人群佇列的速度。沒走好一會兒，我們就要掉隊了……

從公社會議室走出來，一直走在我後邊的，有一個叫春閨兒的女社員。

她看見我的雙手還纏著白色的紗布，白紗布上還寢著一些，星星點點的血跡。便疾走兩步，趕到我的身邊，伸出雙手，把我拉到路旁，嘴裏大聲地說著：“你的手痛，就把包包拿過來，我幫你背著。我叫春閨兒。咱們就算認識了。”

說著，她隨手從我的肩上，摘去那個軍用挎包。順手放在她的肩上。

我不由得微笑著，對她點點頭，很感激地向她表示感謝。

石建华

肩膀上沒有了挎包的重量，頓時感覺，我的肩膀輕松了很多。

是的，在那段時間，天氣寒冷，我手上的凍包就一直沒有好過。這不，我就跟著學校上山下鄉的大隊伍出來了。在今天早上，臨近離開家的時候，在家裏，只是用一截白紗步簡單包紮一下，我就出門了。

另一個女社員，夏閨兒也從姚開智的肩上，摘去他的軍用挎包。放在她的肩上。我和姚開智二人，這時候已經都是兩手空空，就是走在光榮一隊社員的佇列中，深一腳淺一腳地吊在別人後面走。正在走向光榮一隊……

在一個距離機耕道轉彎處不遠的地方，借助別人手裏的火把光亮，我發覺社員的佇列，由剛才的兩人一行，這會兒變成了一路縱隊。佇列的前頭，已經走上了另一條小路。腳下的路，由剛才的機耕道，變成了不足一米寬的石板路。這路在冬水田的中間，沿途的路面上，歪七倒八稀稀拉拉的，擺放著規格不一的青石板。在月光下，看著這條石板路，就像是一條灰白色的蛇帶……

小路在這兒拐了一個彎，生產隊社員的佇列走上了另一條石板路，站在路口，我趁機停住了腳步，我開口問道：“到生產隊還有好遠？”

前邊一個叫王連友的社員回答道：“不遠，還有五裏路。”

我心中開始盤算著“嗷，還有5裏，不遠了……”

腳下的鄉間小石板路，我們今天是初來乍到，走起來的確很不習慣。

特別是在淡淡地月光下，只看見眼前的路上，有一塊塊發著亮光的東西，間斷隔在前面的路上，我實在分辨不清，眼前那些閃著亮光的東西，到底是石板路，還是積水，哪兒是幹硬的石板路面，哪兒又是水氹氹……

石建华

這一路上，我和姚開智手忙腳亂地走著，眼前腳下的路黑黝黝的，不足一米寬的鄉間石板路，路面坑坑窪窪，忽高忽低的。初來咋到的我，在深夜裏，根本就分不清，這路上：哪兒是泥水兒，哪兒是路，哪兒是坑。穿著沾滿粘土的皮鞋，腳踩在石板路的地上，走起來總是疲遝疲遝地，發出很不協調的腳步聲。

我習慣地抬頭，想看看路旁的路燈，可在這兒，根本就沒有路燈。只有天上的一點點淡淡的月光。十分吝嗇地投向了地面，在我們的身後，留下一條淡淡的長長的黑影。

春閨兒對我說：“夜間，你在月光下走路，你的腳下，千萬不要去踩發光亮的地方，那個反光發亮的地方，是水氹氹。你要踩那些不發光的地皮。”

這句話是對的，我倒是聽進去了。

可在這路上，不發光的地方，也不一定就是平的硬路面，說不定還是一個坑。反正我初來咋到，也看不見哪塊兒路面是啥樣的，走在石板路上就像是踩在棉花套上，總是深一腳淺一腳的。時不時地還會踩在稀泥坑裏，鞋上粘的泥巴越來越多。腳下的鞋也就越來越重。

不大工夫，我和饒開智兩個人就有些走累了。一路上不停的喘著粗氣。腳步開始放慢了，後邊的那個叫春閨兒的女社員，對著我和饒開智兩個人，

她大聲喊了一句：“你們兩個，還是走快點兒!”

我猛地一愣，眼睛稍一分散精力，就聽得得腳下發出“撲哧”一聲，得，我又遭了，又踩上了一個積水坑，弄得一腳的稀泥巴，路面上又濺起一片水花。腳上的鞋底鞋幫，早已被泥水浸濕，沾在皮鞋底上的泥土越來越多，走在鄉間的石板路上，我越走越費勁，兩條腿好像被灌滿了鉛，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在這茫茫的夜色裏，淡淡的星光月下，跌跌撞撞地走在泥濘的鄉間小道，奔走在前往光榮一隊的路上。我又在發問道：“到生產隊還有多遠？”

春閨兒在我身後答道：“快到了，快了，還有五裏路，馬上就要到了。”

我們又走了好一陣，小路開始向下坡走，這又是一個漫坡道，這一段路是下坡，路雖說好走，但距離也不短，我不免走得腳有些發軟，

我有些著急了，再一次發問：“到生產隊還有多遠？”

後面冒出一個男中音，他自我介紹說“我叫王春福，是隊裏的出納。”

接著，他倒是回答我了，回答的還是那句話：“還有五裏路……”

繼續走著，在我的印象中，感覺視乎已經又走了很遠的路，來到另一個轉彎的岔路口，我站住了，用手拉著前面的一個男青年社員，開口問道：“老兄，到光榮一隊，還有好遠？”

那個男青年笑了：“我叫王林友，從這兒到光榮一隊，準確地說，還有5裏。”

我自我介紹說“我叫石建華”

王林友笑了：“我曉得你叫石建華。剛才周部長在點名的時候，你答應的最快，現在我們就算是認識了。以後你要常到我們家來耍。”

我和姚開智二人，走在這石板路上，儘管已經是小心又小心，還是不可避免地踩在積水氹氹的邊沿，帶起了一些小水花。水花裏夾著細細的泥點，打在身上，濺在臉上，令人渾身直打哆嗦。給人帶來一陣陣冰冷刺骨的寒意，夾雜著泥點的水珠，也會濺到其他社員的臉上，一時間，引起了大家的一陣埋怨：“喂，路要好生走，那麼大的人了，咋個路都走不來麼？”

我趕緊向大家連連道歉：“是在對不起，是我，這條路我還真是沒走過……”

這一切好像都是，要給我們這些知青，來一個下馬威……

在我前面不遠的地方，一個社員扛著我的那個藤箱，不時地放在地下，在路旁喘著粗氣稍作休息。那個叫夏閨兒的女社員，和他開起了玩笑。

夏閨兒說：“平時我看你，你一頓能吃兩斤米的飯，這麼個小箱子，你就拿不起了哇？”

那個社員漲紅著臉大聲爭辯道：“這個箱子的提手太小了，用手摳都摳不住，實在不好拿的。扛到這麼個箱子，我根本就走不快。……”

夏閨兒說：“就這麼一截截路，你說你都歇了幾回了？”

那個社員紅著臉大聲爭辯道：“你不服，你就來扛起試一下？”

夏閨兒大笑著說：“對不起。我們已經幫著知識青年偝包包了。你慢些走……”田野上飛出了一陣銀鈴般爽朗的笑聲。

我向身後的王林友發問，“朋友，到光榮一隊還有好遠？”

王林友笑眯眯地回答，還是那句話：“準確地說，還有5裏。”

我有些不明白，不由自主地也笑了：“剛才，你就告訴我，還有5裏路，走了那麼長的時間，我再問你，你還是那句話。5裏路。看來你也只會說，5裏路。”

王林友還是那樣笑眯眯地回答：“我從小就生長在這裏，就只曉得，從隊上到羅垻去趕場，整個路程也就是5裏。所以你要問還有多遠，不遠，5裏路。別管你啥時候問我，我都告訴你，5裏路。”

我哭笑不得地說“不說了，你只曉得5裏路。”

此話一出，逗得我前後的人，前仰後合大笑不止。

姚開智拉著我的衣袖，要我別說了。我只好閉嘴。繼續走在到生產隊的路上。

腳上的粘土少了一些，不那麼累了。可饑餓的感覺又出來了。而且是越來越強裂了……。從早上到現在，一天到現在，天都黑道快半夜了，這一天，除了兩個幹饅頭和兩個雞蛋，外加一壺涼水，還啥都沒吃到呢。

隊裏那個出納說話了：“小石，你咋個不說話了？”

我心裏想的是：“一天都沒吃到東西了，你要我說啥子嘛？閉嘴吧。”可嘴巴上倒是控制不了，冒出了一句大實話：“肚子餓得走不動了，還有好遠嗎？”

王林友大聲地回答，當然還是那句話：“跟你說過了，還有5裏。”

接著就是一片歡快的笑聲，在廣闊的田野上空迴響著……

望望前面，隊伍前列開始右轉彎了，很遠的地方，有人走上了一座小橋，橋頭的路旁有一棵巨大的樹影。我心事重重地說道：“這個地方，也真是的。連個路燈都沒有，這回要是在成都，早就是燈火通明了。爸爸媽媽，今晚上不知道吃什麼飯菜呢？”

走在我前面的春閨兒。可能是把我的話聽差了，她接上了一句：“小石，你的肚子餓了？”

我情不自禁的說道“這還到是真的，你說對了，我的肚子還真的餓了。”

春閨兒突然大喝一聲：“曉得肚子餓了，那你們還不快點兒走。”

我和饒開智兩個人，被她猛地一聲喝住，嚇了一跳，我腳下的一只鞋，由此又落入了水坑內，連同鞋面一起，就聽得噗次一聲，落到坑底。這一只腳又沾上了大塊的泥土。我提起腳猛地一蹬，一大塊粘土泥飛起來，又有人開罵了“這又是誰幹的好事？”

我趕緊道歉“對不起，別罵了。是我，是我不小心。腳又掉下水坑了……”

我和饒開智家在歡迎知青的佇列裏，跌跌撞撞地先前走著。借助著社員滿手裏的電筒、火把的光亮，可以看到。隊伍的前頭已經開始過小橋了。那座小橋的下麵，流淌著山澗裏流淌出來的溪水。在河床裏發出嘩啦啦的響聲。

橋的當頭，在小橋前頭右側，有一棵巨大的參天古樹。據我個人的感官而言，這棵大古樹，起碼有幾百年了。樹幹非常粗大，像我這樣的四五個人，手拉手根本就圍不過來。這棵大古樹，不愧是根深葉茂。伸出來的枝葉能遮住上百平方米的範圍。當地一定會有很多人，肯定常在這大古樹下休息、乘涼，聊天……

石建华

我走上了小橋的橋面，看著我們隊伍的前頭，已經走過了小橋，圍著大古樹的下圍爛，饒了一個彎兒，緊貼著暴露在地面上的樹根，轉入了一條田間小路，不走石板路了。現在走在田間的，是不足一尺寬的田坎小路。

此刻我又站住了腳步，轉身面向王林友：“朋友，現在還有好遠？”

王林友看了看前方幾，那兒兩三百米以外的地方，有一團橘紅色的火光，對我說道：“快了，就要到了，沒多遠了。”

春閨兒也聽見了我們的對話，她笑而不答。

隊上的出納王春福，站在我的面前，拍拍我的肩膀，用手指著前面三百米以外的那團橘紅色的火光，開口說道：“小石，你看清楚沒有，那片火光。”

我瞪大了眼睛，望著那時隱時現的火光閃亮。站在原地不動了。

春閨兒大聲對我說：“別打望了，看到前頭那團亮光沒有？跟你明砍，那團亮光閃亮的地方，就是光榮一隊。隊上還有很多人，正在忙著準備，為你們開歡迎會。馬上就要到了。你就走快點，”

我此刻聽見，隊上的出納也說道：“小石，走快點兒，馬上就要到了。”

這一回，我可聽明白了，前面不遠的那團光亮。就是我們的目的地光榮一隊。

此刻，目標就在眼前。我的雙腳，這會兒就像被打了雞血，頓時充滿了力量。渾身上下都來了精神，前進的目標，就在眼前不遠的燈火闌珊處，亮光閃爍之處，在夜空中顯得格外耀眼。我甩開了兩腿，顧不得鞋底上的大塊兒黏土，拖著姚開智的一只胳膊，快速走向光榮一隊。

現在就是多加幾道陡坡，我想也是無所謂了。

此刻，令人費解的是姚開智，他的年齡比我還小一歲，個頭也和我差不多，他走起路來，好像是很吃力，就像是走不動。總是跟不上隊，常常要被掉在別人的後面。如果是我一個人，我可能要比他早點兒到生產隊。可問題是現在，我和他兩個人，同去一個生產隊，我不得不顧及到他。他走的很慢，我不得不三番五次停下來，停住腳步，站在路邊等他趕到我面前。我們再和他一起向前走……

從公社的會議室出來到現在。我和姚開智兩人，相互招呼著，前後腳緊挨著，夾在前來迎接我們的隊伍中，跟在這些樸實無華的社員們的身後，踩著田間小路上的積水和泥土，深一腳淺一腳往前趕路，跌跌撞撞地移動著疲憊不堪的腳步，疲疲遝遝地走上了前往生產隊的路程。

在當時，我只想到過：姚開智，他可能是不習慣腳下的鄉間小道，突然間來到鄉下，走那麼多的泥巴路、石板路，又走得又是那麼急，一下子，可能有些不適應。恐怕是不習慣而已。沒有過多的想到其他的事情……

誰會想到有今天呢？

一天以前，我們還在成都市裏，夜裏出門，最起碼，在路邊都有路燈。走在水泥路上，從來不擔心腳上會沾滿泥土。也不會擔心路上的泥土弄髒衣服和褲腿。

可在今天。從羅垻公社出來，一路走到這兒，在這一路上，我們看不到一盞路燈，也沒有水泥路面。腳下的鞋底沾滿了濕滑的黏土，而且是越走鞋越重。

在黑夜裏，我們的手電筒，都困在行李裏面，一時拿不出來，只能借助社員們手裏的火把和手電筒的光亮，夾雜在歡迎我們的社員佇列裏，跟著別人的腳後跟，跌跌撞撞地走在鄉間的羊腸小徑上。

人世間，總會要遇到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這不是嗎：

今天早上，我們還在家裏，一家人圍在一張餐桌上吃早飯。

可是在今天，到了晚上，我卻來到這洪雅縣的羅壩公社，一下子從學生變成了知青，由大城市的居民變成了鄉村生產隊的社員，來到這個地圖上都找不到的鄉村，在這個生產隊裏，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掙工分來了。

一路上，我們跌跌撞撞地走著，我們誰也沒有手錶，當時也買不起手錶，這會兒，真不知道現在是幾點鐘了。望望天空中，皎潔的月光。看著社員們手裏火把和手電筒的光亮，實在不知道，現在是幾點鐘了。

此刻我想：現在一定已經是很晚了。估計爸爸媽媽和弟弟們，這會兒早就都吃過晚飯，可能還在燈下說著話：“大兒子，現在不知道到哪兒了？大概現在該到生產隊了？”

算了，我不再想這些事情了。

這不，我們馬上就要到生產隊了。

遠處的那團光亮，眼看著距離我們，已經越來越近，一陣陣歡快的笑語，從前面燈火闌珊處，不間斷地飛過來。還有各種肉食飯菜的香味，一個靜兒地，直往我們的鼻孔裏鑽。我感覺到：這會兒，我是真的餓了。腳下的步伐也不由得加快很多……

此刻，在那片有光亮的燈火闌珊處，生產隊的全體社員們，這都在這兒緊張的忙碌著，等待著，等待著我們這些知識青年的到來。

我對身邊的姚開智大聲說道：“老弟，你還是走快點兒。馬上就要到了。”

姚開智夜大聲回答：“好，曉得了，我也聞到香味兒了。我走快點就是。”

我和姚開智，終於就走到了生產隊，在燈火闌珊處停下了腳步。

我和姚開智兩人，登上了這個堂屋前的臺階，來到了小木屋的堂屋前的空地上。對面的堂屋裏，立刻奔出一大群人，紛紛接過我身前身後社員手裏的行李，急忙跨進堂屋門檻，走進了木板房的寢室，把所有的行李和背包都集中放在床上。

手裏的包袱徹底放下之後。一個身材清瘦的中年男子，走上前來拉著我的雙手，熱情地說道：“我叫楊庭友，是隊裏的副隊長。歡迎歡迎，你們總算到了。先坐下來，好好地休息一下。隊裏馬上要給你們開歡迎會。”

說著，他拉著我和姚開智，立刻來到小木屋的堂屋前，轉身指著身邊的幾個人，喋喋不休地向我介紹這：

“這位，楊庭華，生產隊的勞保管。”

“這位，車惠高，生產隊的會計。”

“這位，黃明清，生產隊的貧協代表。”

接著，又向我和姚開智二人，介紹了很多身邊的社員，要我和姚開智認識。可惜姚開智和我一樣，猛地一下子，面對著要我們認識那麼多的人，的確一個也沒有記住。只好不住地點頭，哼哼哈哈地答應著。

石建华

不知道姚開智的記憶如何，反正在當時，我就只記住了：“隊長楊文傳，副隊長楊庭友，出納王春福。還有隊上的幾個幹部，還有王林友，春閨兒、夏閨兒的大概模樣。”其他的人，說句老實話，我是一個也沒有記住。

生產隊裏開歡迎知識青年的大會，會議開了不到半個小時。

隊長楊文傳宣佈開會：“今天的會議主題就是一個，歡迎成都來的知識青年。”

他接著說“今天在這裏，是我們光榮一隊，第一次開會，歡迎來自成都的下放知青。這些知識青年，從大城市，來到我們這個小地方，到農村的生產隊來，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以後，我們就都是一家人，一個生產隊裏的人，有啥困難，都可以直接來找我。不要怕麻煩，我一定會想辦法，幫助你們解決。你們自己，也要把自己當成我們生產隊的人，有事多商量，大家要互相幫助。”

隊裏的其他幹部也在會上發言，講話的內容基本都差不多，基本都是說;“這些知識青年，從大城市下放到我們生產隊，很不容易，以後凡是大家好商量，相互關照，互相幫助，要互相學習……”

下一個會議內容：就是全生產隊的大會餐。

在小木屋的堂屋前的臺階下麵，擺上了四張八仙桌。每張桌配四把長板凳。每家都派代表參加。包括隊裏的全體幹部都上桌。再加上我們兩個知青。人員到齊後紛紛落座入席。

此刻我看見；全隊的幹部和大多數社員們，都圍在堂屋前的屋裏屋外，其樂融融地為我們開著歡迎會。

隊上所有能出工的人，今天都聚在這裏，聚在幾張飯桌前，大家邊吃邊聊。我和姚開智兩個人，對生產隊裏的所有人都不熟悉，突然一下子面對那麼多的陌生人，頓時覺得眼神不夠用了。只得頻頻起身，點頭，鞠躬，向大家行禮。不能讓他們說起，城裏來的知青不懂禮節。

再說這每張餐桌上的九大碗兒。雞、鴨、鵝、還有不常見的燒雞、燒鴨、燒鵝、紅燒肉、粉蒸肉、燒臘肉、涼拌豬頭肉等，非常豐盛。

長到十幾歲了，我頭次見到這麼切肉的。白肉片和臘肉，每片的厚度都超過一公分。每一片肉的長度都超過三寸長。用筷子挾起來放到嘴裏，都能順嘴流油。

還有更令人稱奇的，還有那長青菜。根本就不用刀。有多長就算多長，大概也是取其寓意---長青不老的含義。洗乾淨後直接下鍋煮。熟了就直接撈出來，放到碗裏端上桌，撒上一些鹽、幹辣椒面，拌合一下就可入食。

這頓晚飯很普通。大米槇子飯，紅燒肉，青菜蘿蔔湯，燉雞和燉鴨子，還有城裏不多見的米酒。這裏的大碗裏的方肉長3寸，寬3寸，厚3寸，大概是取義三三見九，長長久久的寓意。生產隊的男女老少，今天晚上，大體上算是到齊了。晚飯裏至始至終充滿著非常祥和熱情。

美美地吃過一頓晚飯以後，各自散去……

在生產隊的歡迎會上，隊長拉著我和姚開智的衣袖，給大家做了介紹。

當天晚上，晚飯結束了。生產隊裏的九大碗兒歡迎會也就結束了。快入深夜了，社員們各自回家休息.

我和姚開智回到房間裏，各自打開了行李，忙著簡單地安排好床鋪，掛好了蚊帳,把房間簡單地佈置一下，拿出洗臉盆，掛上了毛巾，兩個人來到廚房的火灶前，我蹲下來抓起一大把乾柴草，端著煤油燈，用煤油燈上的火苗，點燃了乾柴草，姚開智在鍋裏續上幾勺冷水，我們二人坐在一條矮登上，

坐在鍋灶前燒水的時候，我曾經問過姚開智。

我思索著謹慎地問道：“你為什麼不和你的哥哥一起，都下放到一個生產隊。如果都下放到一起，這樣批次之間，都有一個照顧。”

當時他是這樣回答我的：“如果以後有知青往回調動的時候，一旦都下到一個生產隊，兄弟兩個不可能一下子都能調得回來。如果各分東西，分作兩下子，說不定還有可能，同時一起調得回來。這樣的事情很難預料，誰也說不准，那就只能說賭一把。俗話說得好。願賭服輸嘛。”

一大鍋水燒熱後，洗洗臉，洗洗腳，然後紛紛脫下腳上的鞋，湊在火灶前，翻來覆去地烤著，一邊東一句西一句的聊著，我們今天上山下鄉的旅途經過。一邊暢想著明天的生活。累了一天了，到了現在，夜深人靜了。可以休息了。

可是這會兒的姚開智，居然來了精神，他的興奮勁頭上來了，把我也感染了。現在反正也睡不著，不如坐在火盆前聊聊天。我們一邊烤著火，一邊聊著天，當然，談話的主題依然還是上山下鄉。

姚開智說：“我的父親是個老紅軍，對於我和哥哥上山下鄉，他的觀點是，兩兄弟既然都下鄉，那就下到一個隊，他是積極支持我們下鄉的。如果你們不願下去，他也不反對。家裏的生活再困難，也不能讓兒女挨餓。一切隨我們的願。他不干涉我們的志向。”

姚開智接著說：“從成都出發的時候，他的父親親自動手，把他們兄弟倆的行李，全部都裝上了同一節車廂。把他們兩兄弟的行李綁在一起。在他老人家看來，行李都綁到一起了，下鄉，著兩兄弟肯定就是在一起了，於是，他父親很放心地離開了火車北站。安安心心地回家去了。”

姚開智接著又說：“在從成都到夾江的火車車廂裏，我們兄弟兩個研究再三，特別是看到，學校革委會副主任王玉芳。她下鄉的地方就是羅垻公社。就決定我去羅垻公社。利用在夾江轉乘卡車到洪雅的過程中。哥哥幫著我，把行李搬到了去羅垻公社的卡車上。這一回，我們是沒有向任何人打招呼。直接採取行動。當你發現我的時候，卡車已經快到羅垻了。當趙雄老師和管師傅找到我的時候，我已經坐在羅垻公社的會議室長凳上了。”

姚開智接著又說：“兄弟倆同在一個生產隊，是可以互相照顧。但是到了幾年以後，一旦遇上招工，兩兄弟不可能同時都調得回來。如果兩兄弟各分東西，不在一個生產隊，不在一堆，說不准還真有可能，都在一批。同時都調回來了。這個反正也是將來的事情，未來的事情，哪個也說不准。事在人為，願賭服輸。”

姚開智說到了這兒，停住了一下，感歎地說：“到了羅垻以後。我開始有些發葷了。但沒想到會遇上了你，和你一同到一個生產隊，也算是我們前世有緣。以後我們兩個多關照，相互幫忙，再說，這兒到羅垻公社的距離不算近，可也不算遠，條件看來還算行吧。”

我對姚開智說道：“從現在起，我們兄弟倆，就在一個生產隊裏，在一個屋簷下生活，這一下可能是兩三年，或許是三五年，甚至是更長的時間，以後的事情，沒有那個會說得清楚。以後的事，既然誰也算不准。那就先做好今天的事，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吧。”

要比起姚開智來，我的情節就簡單多了。我就是我自己，我們家這次下鄉的，就是那我一個。下鄉到哪兒，都無所謂。

反正我下鄉，心裏也沒有譜，誰知道啥時候能抽調回去，這沒哪個能算得出來，我們當知青的，就是來接受再教育，好久才算完成接受再教育？沒人知道。

不過有一種說法可以肯定。那就是：自己的路是自己在走。

也許會有那麼一天，能夠實現我們回城當工人的願望。不管怎樣，現實情況就是:我這個人,已經就在這兒了。那自己就好好努力吧，也許會有好結果的。

我的知青生活就從這裏開始了。

對於今天的舉動，不管在將來，會又什麼樣的評價，我無法預見。反正在我的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步，已經是無可挽回地跨了出去。我從學生變成了農民。

艱苦的知青生涯，從今天起，就算是開始了。明天將要遇到什麼樣的困難，我無法預料.說不定明天一大早，就會有想不到的麻煩事情，在等待著我呢……

從今天早上六點鐘起床，一直到現在，我轉過身，看了看箱蓋上的小鬧鐘，上面的時針與分針，組成的圖案，快到夜間十二點了。我的眼皮開始打架了……

沒曾想到在後半夜，從隔壁房間裏傳出來的一陣哭啼聲。把我給驚醒了。我用力拍打著竹笆子隔牆，大聲地喊道“姚開智，出啥事了？你咋個了？”

隔壁的哭聲和痛苦的呻吟聲小了一些，但還沒停下來，我趕緊穿好衣裳，起身來到隔壁房間門口，推開房門，把姚開智輕輕地扶起來，幫助他披上外套……

龙行天下

夜半来到生产队，
九大碗的会餐威，
折腾一天总算睡，
开智突然夜哭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