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周同學的房 今天收我上山下鄉,到洪雅羅垻光榮一隊的第五天, 這天上午,光榮一隊在庫房裏開社員大會,隊長正在主持開會,重點研究,在新的一年裏,結合本隊的實際,如何努力開展學大寨,確定全年的生產規劃。如何改造梯田。我和隊裏的小夥伴們,聚集在一個角落,坐在幾個拌桶裏,嘴裏正在不停氣的幹嚼著,隊裏留著做種子的幹胡豆。 突然,倉庫的大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我們學校的趙雄老師和管師傅,二人同時出現在倉庫的門口。 隊長連忙站起來,停住了發言,搶先幾步迎過去,微笑著問:“二位老師,此刻登門,必然有事,說吧,趙老師,管師傅,你們有啥事?需要我幫忙的,只要我幫得上忙的,儘管開口,我一定辦。” 趙雄老師說道:“時間緊,就不客套了。今天,我們上門來求援,借一下你的新社員小石,要他跟我們走一趟,要他帶個路,怎麼樣?” 管師傅也急切地上前說道:“我們要到豐產三隊去,看一看那個隊的三個知青,要小石陪著我們去一趟,要他帶路。” 隊長連連點頭:“好,好,好,我馬上喊小石。” 說著,隊長立刻轉身,大聲喊道:”小石頭,你們老師來了,你出來一下,你們老師找你。“ 我在角落裏,已經看見了趙雄老師和管師傅,聽得隊長一聲大喊,我立馬站起來就往外走,王林友趁著我站起來的一瞬間,抓起一把幹胡豆,迅速塞進我的外套衣兜裏。 來到庫房門口,看到趙雄老師和管師傅, 開始,我感到有點意外,但在此刻,還能見到學校裏的老師,我還是很高興的。前幾次上羅垻,都沒有見到趙雄老師和管師傅,滿以為他們已經回成都了,今天看見他們,才知道,他們還沒有沒有離開羅垻,他們也是太辛苦了。如今他們找上門來。要我帶路,那一定有事。 我趕緊問:”趙老師,管師傅,現在,我能為你們做什麼?” 趙雄老師說:“你現在就和我們一起,到豐產三隊去看一看周德孚等三個人。” 隊長向我交代任務:“你今天負責帶路。從我們這兒出發,沿著這條石板路,經過大隊部的門前那條石板路,轉過彎,下坡坡,過那個小石橋,別轉彎,一直往前走。穿過山腳下的光榮五隊,也就是黃廟子,然後開始爬山坡,大概是第二個路口,在石臺階的旁邊,有一個很大的石筍。正對著路口有一個大門,大門裏就是豐產三隊。不過,你們要留神,這個大門裏有狗,這門口的狗很凶。” 我向隊長連連回應道:“明白,我曉得了。” 說罷,我向隊長擺了擺手,跟在趙雄老師和管師傅的身後,一起走下了臺階,踏上了石板路,快步離開光榮一隊,按照隊長所說的那樣,一直往前,繞過大隊部門前的彎道,下坡,走過那個不足一尺寬的石橋,一直到達黃苗子。 在黃廟子的進山口,路邊有一個代銷點,我們光榮大隊、先鋒大隊、豐產大隊的社員,他們常到這兒來打點兒煤油,稱點兒鹽巴,買點兒針頭線腦等,還能買到燒酒,白糖,(不過要憑計畫供應。)運氣好的時候,還能買到不要計畫供應的劣等紙煙,八分錢一盒的經濟牌香煙,那個沒有裝璜的紙煙,在這兒倒是暢銷貨,常常可以買到。 黃廟子的另一個出口,路中間有一座很高的十字架,是用石頭安裝的,估計這高度,能有六米多。反正很高很高。令人奇怪的是,這兒不通公路,沒有吊裝機械,這龐大的十字架,到底是怎麼樹起來的。我問過很多人,他們都說:“不知道,反正這個十字架,在我們剛記事的時候起,就已經在那兒立起了。至於在什麼時候修起來的。我們一直也找不到答案。” 有人說,這個十字架,在這兒。已經起碼有一兩百年了。十字架這玩藝,肯定是從國外傳道這兒的。可到底是啥時候傳到這兒的?住在這裏的貧下中農,沒幾個人能說得清楚。 在這十字架的石碑旁邊,有一條不足一尺寬的石板緩坡路,從旁邊繞道而過。直通山頂。也就從這個十字架外開始,臺階路逐漸變得陡峭起來,一步比一步高,人們從這裏開始,戲稱為步步高,山路彎彎,就從這兒,我們開始向上爬坡。此處上山一條路,在這兒,絕對不可能迷路。 山路的左側緊貼著陡峭的峭壁,路旁的峭壁上,常常會有樹枝,樹葉掃在我們的臉上,身上,腿上,打在我們的身上、頭上、腿上,火剌剌的疼。山路的右側是一層又一層的梯田,順山而築的梯田條石,重重疊疊地落起來,構成了梯田外沿的條石堡坎,遠遠望過去,猶如層層疊嶂,格外壯觀。冬水田的水面上,在陽光下反射著耀眼的光亮。水田裏的水分子和氧原子,在山裏形成了霧氣,籠罩在深山之中,給人們帶來了刺骨的陣陣寒意。 我的雙腳停在險峻的石板臺階路上,環顧周圍陡峭的地勢,不由得打了幾個哆嗦。腳下的步伐加快了不少。趙雄老師和管師傅跟在我的後面,不停的喘著粗氣。二位老師和我之間的距離拉大了,我不得不停下來,站在路邊,抹著額頭上的汗水,等二位老師趕上來。 山間裏的石板路,隨著山勢的陡峭,這會兒,我也開始一步一喘氣了。額頭上的汗珠就像斷了線的珍珠,止不住地往下掉。落在石板路上,呈現出一個接一個的圓形小水珠印,腳和腿肚子都開始發酸,發脹。我停下了腳步,俯瞰著山下,腳下的石板臺階路,就有如一條灰百色的巨龍,在山谷裏盤旋。 石板臺階路右側的山谷盡頭,山勢齊刷刷的,就像是刀切斧砍一般。陡峭的岩石頂端,一條巨大的瀑布飛簷而下,上下的落差起碼超過300米,瀑布的巨大水流落到穀底,沖刷著穀底的巨石,迸發出巨大的轟鳴聲,在山谷裏回蕩著。氣勢磅礴,驚天動地。捶打著山谷地部小溪兩岸的嶙峋怪石,行人走在這山谷裏,根本聽不見相互之間的說話聲。彼此之間的語言交流,只能是依靠打手勢。 繼續向上攀登,轉過又一道山彎彎,瀑布的聲音小了很多,可這山勢更加陡峭,我們三人爬上了很長一截連續不斷的狹窄臺階,終於看見了一塊面積不大的碎石板鋪就的平地。在靠臺階一個凹處,立著一個巨大的石筍(就是人們常說的鐘乳石)。這個石筍的旁邊,是一個大院門口,很明顯,這兒是一個三岔路口, 這個路口向右,可以到達豐產四隊,五隊,六隊。 這個路口向前,一直往上走,可以到達豐產四隊,再往上走,可就走出了公社的地界,走出了洪雅縣界,進入了雅安的縣界。再往前走30多裏,就到了雅安界內的嚴橋區。不過,從這兒到嚴橋,還有40多裏山路呢. 這個路口向左,走進這個大院的大門,這就到了豐產三隊。 剛才說起的這個大院門口,就已經屬於豐產三隊的地界了。 因為隊長出發前告訴過我,“在門口有狗。” 所以,到了這裏,我沒敢直接往裏闖。就坐在門口不遠的臺階上,一邊休息,一邊等著趙老師和管師傅。他們二位還沒有趕上來,不過,這也快了。五分鐘以後,他們終於也爬上來了。站在路旁的那塊平地裏,我們稍做休息。 我用手指著那個大門,對趙雄老師和管師傅說道:“豐產三隊已經到了,看見那個大門了嗎?那個大門裏就是豐產三隊。” 為了穩妥起見,我當著趙雄老師和管師傅的面,向一位正在門口的抽著葉子煙的的村民打聽:“老鄉,這兒是豐產三隊嗎?” 那位村民抬頭看了看我。又轉過身去看了看趙雄老師和管師傅,從嘴邊摘下葉子煙杆兒,認真地回答:“對的,這兒就是豐產三隊,你們要找那個?” 趙雄老師走上前,開口問道:“老鄉,你曉不曉得,前幾天下放到這個隊的三個知識青年住在哪兒?” 一個農村青年站在大門口,搶著回答:“我不是豐產三隊的,但是這個隊長是我的麼爸,我帶你們去,先去找隊長。這個隊長姓汪。” 那位村民說:“汪隊長,我也熟,我這兒帶你們去。我們隊長的家,我肯定找得到。” 管師傅說:“那就請你們帶個路,我們先去找隊長。” 那位村民在前面帶路,那個農村青年在門後,一把拉住了大門口的那條黑色的大狗。這個狗的個頭真不小,看著那個堆堆,起碼有一百多斤,它看見了我們三個要進大門,便立刻咆哮起來,不顧一切地要衝過來,它要咬我們。那個年輕人双手用力,拉住大黑狗脖上的繩子,死死拉住不放。 大黑狗用力咆哮者,掙扎著想沖過來,但是被那個年輕人緊緊地拉住了套在它脖子上的繩子,它沒辦法攻擊我們,只好胡亂地蹬著四條長腿,不服氣地繼續向我們三人,嗤牙咧嘴地咆哮著。趁著這個機會,我們三人,在那個村民的帶領下,順利地走進了大門,往大院深處走去。
那條大狗被那個青年強行拉著,只能在原地打著轉圈,望著我們遠去的背影,它不服輸地嚎叫幾聲,然後就沒有動靜了。 在那個村民的帶領下,我們順利地找到了豐產三隊的隊長。 這個隊長又帶領著我們三人,找到了周同學等三人的住房。 看到了這個房子,我們都沒法說話了。除了對周同學等三人,表達同情之外,還能說些什麼好呢? 要說這間房子,修得也真夠絕的。 首先是修建在山陡坎上,近五十平方米的寢室,一樓有三間寢室和一個衛生間。衛生間裏更是特別,室內什麼也沒有,地板中間有一個大洞,大小便就從這個大洞裏,直接掉到下麵牛圈的糞坑裏,激起的糞水能濺起一兩米高。牛糞和人的大小便混雜在一起,再加上穀草腐爛的氣味,混合在一起直往上沖。在這個寢室裏,成天24小時,這股腐爛氣味和糞便臭味混合在一起,不間斷地的熏著,那是什麼樣的滋味。大家就可想而知。 這個房子的一樓是三間寢室和一個衛生間。一樓的樓下,是一個牛圈,牛圈沒有隔牆,只有幾個木頭柱子,支撐著整個房子。牛圈裏還有一個糞坑。牛圈裏常年堆放著幹穀草,腐爛變質的穀草和牛糞混合著發酵,產生的氣味,至始至終冒出的有毒氣體,能把人熏倒。住在樓上房間裏的人,他們的呼吸,無時無刻都和牛圈那些有毒氣體,混合在一起,你想要躲開,那根本就不現實。 到羅垻公社已經五天了,我們的周同學,就住在這個牛圈的上面,用同學自嘲地說,“我現在就是牛的上級。” 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三個知青,加上趙雄老師和管師傅,還有我。六個人,在這個走廊裏的轉彎處,幾塊青磚搭起來的大灶前,勉強做了一頓飯,這菜嘛,就是白水煮蘿蔔,幹拌辣椒面,加點鹽吧,我們默默地吃著飯,誰也沒有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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