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上山下鄉,到洪雅羅垻公社光榮一隊接受再教育的第八天。時間過得還真夠快的。 上午,我從小木屋出來,跟著大隊鬥批改組的副組長楊庭必,還有生產隊長一起,在去大隊部的途中,看見了那位神秘的吹簫人,這才意識到:在農村這個廣闊的天地裏,能人是無處不在的。所謂英雄不問出處。 從吹簫人的家門口經過,轉過一道小彎,沿著一條小路,向前走不遠,就是一個三岔路口,這兒有一條土路。還有一條石板路。 順著土路向上走,就可到達吹簫人的家門前。 順著石板路往下,走完下坡的斜坡道,便是一片長滿雜草的亂墳崗。透過一眼望不穿的雜草樹叢,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一座座,那些與人一般高矮的石刻墳碑與還有退成半人高的墳墓,
在土路的轉彎處,往上走的斜坡上,疾走兩步,繞過那片雜草叢生的斜坡地,我們又走上了通往大隊部的石板路。 這一路上的石板路兩側,一直延伸到群山腳下,秋林地段山脈的高坡上,到處都可見,成片成片灌滿水的冬水田。環顧周圍連綿不斷的綠水青山,峰巒疊嶂的險要山峰,還有那氣勢磅礴的大飛水瀑布。飛流直下,發出震耳欲聾的濤聲,令人感到心靈上的震撼…… 緊靠山邊的遠處,那片明亮亮的凍水田裏,星羅棋佈地散落著一些雪白色的影子,在那兒晃動著。顯然是群白色的露絲鳥,正在那兒尋覓食物。還有一行行的露絲鳥,輕輕地滑動調閱著,掠過水面騰空而起,拍打著矯健的雙翅,飛上了藍天,在半山中圍繞著山脈,高傲地飛翔著。呈現出一行白露上青天的美妙畫卷。 看著這一幅幅壯觀的景色,我不由得放慢了腳步,邁著方步警情地欣賞者。綠水青山中的白鷺翱翔…… 隊長停下了腳步,回過頭對我喊道:“小石頭,你現在走路,不要老是東張西望地。你要把你出來的路記熟。怎麼出來的,還怎麼回去。不要弄錯了……” 站在陽光下,還在興致勃勃地欣賞著周圍的綠水青山,遠處層巒疊嶂的山峰,層層漫長壯觀的梯田,還有那臨空翱翔的白色露絲,我漫不經心地回答:“放心,隊長,這條路,我已經走過好幾回了,絕不可能錯的……” 看著那片遠山,望著青衣江對岸連綿不斷的高鳳山脈,看著對面叢山峻嶺中的盤山公路,還有那盤山公路上的長途客車,再向遠處眺望著藍天和白雲,望著那天邊和山水相連的山腳下,天邊的那篇白雲下麵,大概就該是成都了。在那兒就有我的家。 我現在的腳下,是洪雅縣的羅垻公社。在四川省的地圖上,連一個名字都沒有,根本就找不到。在洪雅縣的交通地圖上,倒是出現過羅垻兩個字,它是做為長途公車站的名字,留在公交地圖上的,就是一個小小的園圈圈。 光榮一隊,過去在成都,我根本就沒有聽說過,還是從貼在牆上的上山下鄉分配表上,第一次看見過這個名詞。而現在,我就得在光榮一隊待下去。要待得到多久,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真正地離開這兒?更沒人知曉。 上山下鄉,分配到羅垻公社的成都知青,包括32中、28中兩所中學的,加在一起,已經超過100個人了。在這兒接受再教育,怎麼樣去做,才能算是完成接受再教育的任務?我不知道…… 順著腳下的石板路,走上一段坡地,轉過兩道彎,再跨過一條灌溉渠上的石板橋,向右轉彎,在走上十幾步長的石板路,走到一簇茂盛的竹林旁邊,現在,我們就站在大隊部辦公室的大門口了。 大隊部的門敞開著,迎面就是一張長長的會議桌,這會議桌是一副乒乓球桌。只不過是沒有中間的攔網。會議桌的周圍,擺滿了長條靠背木凳,會議桌的下麵,擺著一個火盆。跨進辦公室的大門,就看見一個身材清瘦挺拔的中年人,披著一件非常整潔的棉衣外套。從他的衣著裝束來看,像是一個復原退伍軍人。 披在他身上的那件外套,補巴疊著補巴,儘管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本色,但他收拾得乾淨俐落。他坐在會議室的桌前,桌上擺著一個小本子。坐姿相當正規,一看就知道,這是一個訓練有素的老軍人。讓人一看見他,就會肅然起敬。 大隊鬥批改組的副組長楊庭必,站在我的身後,雙手把我推到那個人的面前,大聲介紹說:“牟書記,你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就是我們光榮一隊新來的知識青年,石建華。到昨天算起,已經來了第七天,一個星期了。表現還是挺不錯的。” 牟書記站起身來,轉過身和我握手。我的手一搭上他的手,立刻就感覺到:那個人的手掌相當有力。明顯感覺到,眼前的這個人,手上的老繭不少,他對我子我i介紹道:“我叫牟明華,住在二隊,現在大隊負責。” 我趕緊向他做自我嘉紹:“我叫石建華,來自成都32中的下放知青,你就叫我小石頭嘛,這個好記。跟我一起的很多人,幾乎都是喊我小石頭。” 牟明華笑著說:“那好,我也就叫你小石頭,這個名字確是好記。” 隊長站在旁邊,把我到一隊的表現情況,向牟明華做了一個比較詳細的介紹。然後拉著我的手,對我說道:“這位牟明華,在抗美援朝戰場上,是個志願軍的排長。五幾年復原下來的。退伍十幾年了,一直在家務農。老共產黨員。從五幾年開始,一直就在我們大隊當支部書記。現在是大隊鬥批改組的負責人。” 我也看出來了,這裏的人,對牟明華是相當尊重。大概與他長期擔任大隊支書有關。現在大家都習慣稱他牟書記,或者牟支書。入鄉隨俗嘛,我也和大家一樣,稱他牟書記。 牟書記要我坐下,他坐在我的旁邊,和我交談起來。 人家不愧是當書記的。和他在一起聊天,談話一點兒也不覺得緊張。反而感覺到這個牟書記,待人很隨和,就像是自己的老熟人,自己的親人,不覺得有什麼障礙。交談起來很通暢。 牟書記向我瞭解了我父母兄弟的情況,聊起了學校的老師,還有工宣隊的師傅,還問我有啥困難,還需要大隊幫助解決什麼困難,最後。他拿出一張紙,對我說道:“你隨便寫幾個字,寫嘛,隨便寫啥都行。” 我接過筆,就在這張紙上,隨手寫下:“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很有必要。”撩撩草草的幾個字,就交給了牟書記。 牟書記看了看,說了一句“還行。” 過了一會兒,大隊部的門口,又進來了一位幹部。壯實的身材外表,流露出一種秀才的打扮,洗得發白的棉衣外套上,佩戴著一條大方格圍巾,戴著一副黑邊的眼鏡。他看見了我,把我上下打量了好一陣,向我點點頭,然後走到會議桌前,向身旁的牟書記詢問道:“這個小夥子是從哪兒來的?哪個隊的?過去我咋從沒見過?” 牟書記回答道:“這個是光榮一隊的成都知識青年,石建華。你就叫他小石頭,這個名字好記,還顯得親切些。” 那個人立刻向我走過來,一邊和我握手,一邊大聲說道:“我叫周雲漢,住在四隊,是大隊的會計。” 我回答道:“周會計,你好,不瞞你說,我的父母也都是會計。他們都是單位上的財務人員。老會計了,你們是同行。” 周會計笑了,風趣地說“那你是會計世家的兒子,看起來,我們之間的交流,肯定會更容易些。” 牟書記笑著叫住了我,說道:“小石頭,你先到外邊玩一會兒,我們要開個會,一會兒可能還要找你,你就別跑太遠了。” 我微笑著向大隊部裏的所有人,打過招呼,便跨出了大門口,到室外去看看。大隊部的房後,是一個籃球場,球場籃球架的後面,就是二隊的庫房。庫房的一頭緊靠著幾戶農家小院,這兒有一個岔路口。 在這個路口分路,再往做。往下走幾步,就到了牟書記的家。 庫房的一頭和灌溉渠連在一起,順著灌溉渠的溝邊,一直向前走不遠,這個灌溉渠能到那兒,我不知道,還沒有走過。今天到想試一試,不過不行,牟書記剛才打過招呼,不讓我跑遠了,說過了,一會兒可能有事情找我。 我在球場上轉悠了一會兒,有幾個青年社員,老遠就舉著手,向我打招呼。 我正準備過去,和那幾個青年聊聊天,就聽得隊長站在大隊部門口,大聲喊我:“小石頭,上哪兒玩兒去了,剛才還跟你說過了,要你別跑遠了。現在馬上回大隊部來,有事情找你。馬上來。” 我嘴裏连声答應著,“來了來了,”趕緊跑回大隊部的大門。 牟書記要我坐下,開口問我:“小石頭,最近有沒有回成都的打算?春節回不回成都?回不回家過春節?” 我想了想,認真地回答:“從成都到洪雅,臨出發的時候,我媽媽對我說過,今年是我上山下鄉的第一年,春節期間就不回家了。準備著在農村,過一個革命化的春節。再說,路費也很貴的,來回跑一趟。你剛離開家,馬上又往回跑,也不合適。這個春節,就在隊上過吧。” 牟書記說:“那好,就在剛才,我們幾個大隊幹部碰了一下頭,簡單商量了一下,初步意見是這樣,白天你在生產隊裏出工,晚上,你要是沒啥事,就到大隊部來幫忙。做一點抄抄寫寫的事情。這對你,本身也是一個鍛煉。你多費點心。” 我的想法,當時也特別簡單。既然大隊領導都已經發話了,他們需要我幫忙,那我就應當好好的去幹好它。便當即回答:“我來在這兒,就是接受再教育的。既然大隊幹部如此信任我,那我一定盡力幹好,決不辜負領導的信任。” 牟書記說:“那好,我們說幹就幹,從今天起,你就聽周會計的。由他給你做具體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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