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李凤兰晕倒了 第二天也就是九月十八日,吃完早饭后我和史长明便去文化馆,路边的大喇叭播放着县革委的通知。 “通知,通知,县革委会重要通知,要求全县各机关及企事业单位,包括外来办事的所有人员,下午一点准时到县中学广场集合,召开毛主席逝世追悼大会。” 大喇叭一直反复播报着县革委会的通知。 来到文化馆,华老师对我们说;“下午早点去,谁也不许迟到,文化馆不做组织活动,你们自己去就行。” 下午我们四个早早就来到了县中学,在大门口的外面摆着几张学生桌,桌旁坐着几个工作人员。后面竖着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外来工作人员登记处”,我们登完记后,工作人员发给我们每人一块黑纱和一朵小白花。 广场上已站满了人,排成长方形的方队,面向西方。我们进院后寻找位置,后面已经排满了人,这时过来两个工作人员指定我们站在前面。县中学的地势较高,站在广场上,可以瞭望宽阔的黑龙江及周围的房屋。 我站在第一排,透过一片低矮鳞次栉比的房盖,看见国营旅社就在前面。平时走路感觉很远,可是站在这里看的却是那么清清楚楚,仿佛就在眼前。旅社的房顶上趴着两个民兵,驾着一挺机关枪瞄向黑龙江的对岸。 广场的前方矗立着一根高高的旗杆,半降的国旗在微风中垂落悠荡,整个会场庄严肃穆,鸦雀无声。伟大领袖毛主席是我们心中不落的红太阳,中国人民的大救星,这颗巨星的陨落举国悲痛,我们的心情非常难过和沉重。我低着头恭恭敬敬地站着不敢随意张望,太阳高照,微风习习,衣角随着风向忽起忽落自由的摆动着。 黑龙江的对岸静悄悄的和往日一样的沉寂荒芜。我们依旧肃穆笔直地站着,不敢东张西望只能目视前方,望着国营旅社房顶上的那两个民兵和那挺机关枪,我心想如果老毛子的坦克真的开过来了,他俩能顶住吗?一炮不就把他俩干飞了吗?、、、 想到这里我心中泛起一阵焦虑,开始有些担忧。我们的边防部队驻扎在城外,六十八团还那么远,县城不就失守了吗?我的脑海中马上浮现出老毛子的士兵端着枪,躲在坦克的后面,嚎叫着向国营旅社奔跑的画面。“轰!”地一声,一颗炮弹飞向国营旅社,坦克的炮筒冒出白烟,国营旅社的房顶已被炸出一个大洞,黑乎乎地冒着黑烟,那两个机枪手已不知去向、、、 忽然,我的脑海里又闪出一个古怪的疑问,黑龙江那么宽,老毛子的坦克是怎么过来的呢?是军舰运过来还是临时搭桥?、、、那我们的大炮肯定会炸毁他们的军舰和浮桥啊。 忽地,我的脑海里又变换成另个一画面,六十八团的知青们,同仇敌忾,浴血奋战,他们在寒葱沟一带铸成一道铜墙铁壁痛击敌军。而我们创业队的这些人也会拿着枪在丛林里与敌人周旋。听老人说,老毛子笨,没有我们灵活,他们的眼窝深陷,看不见两侧,傻不愣登的往前跑。所以我们要不停的拐弯跑,绕到他们的后面,然后,一枪干掉他们、、、我的脑子里不断的幻想着勾画着,一个又一个不着边际的浪漫而又刺激的故事。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双腿不时地悄悄的变换着重心。我用眼睛的余光向两侧瞄了一下,其他的人也都是肃然地低着头默默地站着。时间仿佛静止了,空气好像也凝固了,万籁俱寂,整个世界都在沉默。我低着头静静地看着衣角在微风中忽上忽下地翻动着,等待,等待、、、 忽然,我感觉队伍的后面有些骚动,继而传来一阵悄悄地嘈杂声,我本能地转过头,不敢转动全身,因为离得远也没有看清楚。 我旁边的一个人悄声说;“晕倒了。” 这时场外的几个工作人员跑了过去,抬着那个晕倒的人踉踉跄跄地往外走。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看见是一个女的,辫子拖地,她身上的花衣服非常眼熟,再仔细一看,原来是我们队的指导员李凤兰。没想到她那么重,那四个人很吃力地扯着她的胳膊和腿。大门外停着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一阵急促的汽车发动声传来,随后便消失在远方,送往医院去了。 会场重又恢复了安静,我们依旧这样笔直地站着,一动也不敢动,也不知道还要站到何时,我觉得后背有些酸痛,两条腿都有些麻木了。李凤兰由于悲伤过度,再加上长时间的伫立,疲倦虚弱,以至于休克晕倒。忽然,我心里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她是不是装的?这也是一种解脱啊。” 三点整,操场上的高音喇叭响起了低沉的哀乐,我们立马振作精神,全神贯注地听着。国家副主席王洪文主持仪式,华国锋总理致悼词,大家悲痛不已,有人在悄声地抽泣,当念到伟大领袖毛泽东主席永垂不朽的时候,我们大家都哭了。长空哀默,江河哭泣,他老人家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当高音喇叭里宣布“追悼会”结束后,抚远县城的上空骤然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紧接着县城内所有的大小汽车以及江岸边的船只都跟着鸣起了喇叭。总之,所有能发出声响的此时都在鸣叫。沉痛的哀悼响彻宇宙,整个世界都在轰鸣,以极其庄严和隆重的方式向毛主席他老人家辞别。 追悼会结束后,我们四个人一起来到了医院,想看看李凤兰怎么样了,刚走进走廊就听见崔永杰在高唱着“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我们进屋后他也没有什么反应,还在继续地唱着,那条腿仍然高高吊着,王涛过去掀开被子看了一眼,马上又放下,捏着鼻子转过脸去,一副作呕的表情。 “又拉了?”戴士杰满脸地厌恶。 王涛眉头紧蹙默不作声。 也不知道崔永杰拉了多少,满屋的恶臭,熏得我都快要窒息了,忙和史长明跑了出来。 我们没有见到李凤兰,向护士打听,她们竟然瞪着迷蒙的眼睛说“不知道有这回事。”既然没在医院,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于是我们也就放弃了寻找。 这些日子我和史长明忙着在文化馆画画,医院那面也就很少去了,王涛和戴士杰他俩白天轮班在医院护理崔永杰,晚上都回招待所睡觉。 崔永杰躺在床上成天就是唱歌,除了‘东方红’就是‘大海航行靠舵手’,对王涛和戴士杰的问话不理不睬,有时饭也不吃,就好像不认识他俩似的。 戴士杰说;“我怀疑他是不是得精神病了?” 王涛回应到;“嗯!我也怀疑他好像得精神病了。” 史长明惊讶道;“卧槽!他要得精神病可麻烦啦。” 戴士杰嘿嘿笑了两声说;“就好像不认识我似的,看他的那个样子,我都有点害怕。” “是!嘿嘿嘿、、、那逼养的有点神叨滴,真他妈的挺吓人。”王涛讪笑着说。 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还都是毫无血缘关系,性情飘忽不定的年轻人。时间长了,王涛和戴士杰渐渐地失去了耐心,没有了刚来时的那样细心和周到。护理崔永杰的任务也变成了应酬,一天喂三顿饭是不可推卸的工作,喂完饭就很难再见到人影。 由于他俩的疏忽和缺失,崔永杰的大小便时常拉在被窝里,浑身沾满了粪便,臭气熏天。开始他俩还能擦一擦,可是后来次数多了就烦厌了,每逢遇到这种事就假装不知道抬腿就走,留给第二天接班的那个人去擦。下一班的人看到这种情况,心生怒气,你不擦,我也不擦。如此这般的恶性循环,心照不宣的这班推下班,谁也不愿收拾。而且对崔永杰的态度也变得尖酸生硬,骂骂咧咧的。 崔永杰被他俩奚落得也毫无办法,只能无言以对,可是又不能反驳或顶撞。在强势面前只能是忍辱含垢,逆来顺受。 渐渐地崔永杰在心理和情绪上逐渐产生了对抗和排斥。有时饭也不吃,话也不说,对王涛和戴士杰的存在视而不见。精神上似乎真的有些问题了,躺在床上无所顾忌地大声唱歌。其实我知道,崔永杰是以此来发泄心中的愤懑和不满,他是在用歌声来提醒人们的关注,宣示自己的存在。 后来医院的大夫和护士也看不下去了,就向曙光公社的领导挂了电话,如实反映了崔永杰目前的护理情况并要求公社领导尽快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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