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又遇李学亮
转眼就到了开春的季节,今年春季的雨水较少,院子内的地面没有那么泥泞和深深的车辙。拖拉机昼夜不停地翻耕着土地,又要开始春播了,院子里和库房堆满了小麦和大豆的种子。 袁青山大哥来了以后,大家对他的称谓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所有人都习惯地称他为“袁队长”。这个称谓的变化并不是官方的命名,亦非某人的倡议,而是自然而然地在人们中就这么叫开了。“袁队长”这个词从嘴里说出来觉得很顺口,听着也觉得很自然很贴切。 “连长”这个不伦不类的称呼,随着李金煜的调走在创业队也随之销声匿迹。 创业队领导的更换对董学坤来说简直就是换了天,新的气候使他那颗傲慢的种子很难适应。李金煜的调走让他失去了依靠,苦心营造的自由高傲的帝国大厦也随之坍塌和覆灭。往日的辉煌不会再有了,董学坤心里很清楚,于是他便请假回家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直到一九七九年九月末办理返城手续时,我在曙光公社的粮管所迁移粮食关系时见到过他。 我们队的人员还在不断地增加,光是已婚带有家眷的职工就有六七户了,家都住在外村,上下班来回要走上很远的路,很是不方便,袁队长酝酿着要盖家属房。 一天袁队长对我说;“小魏,你去佳木斯购买这些建筑材料。”随后递给我一张购物清单。我接过来一看都是些钢筋、玻璃、水泥等紧俏的物资。袁队长接着说;“公社准备要给我们盖知青宿舍,这些物资等着用,明天你就走。” 又要回家了很是激动,每次要回家的时候心情都会是这样的兴奋,晚上迟迟不能入睡,归心似箭,巴不得快快天明即刻离开这里。袁队长的铺位挨着我,也就是原来李德春部长睡过的那个铺位,他看着我一个劲地抽烟,便督促我说;“快睡觉吧,明天你还要坐车呢。” 我是想睡,可是睡不着啊,我太兴奋了,就这样躺一会趴一会再抽根烟,翻来覆去地挨到了天明。 早上吃过饭,我背上书包拎着旅行兜就出发了,在公路上等候了约两颗烟的功夫,南边小桥的方向传来了“突突突”的马达声,我循声望去,一辆大摩托急速地驶了过来,到我跟前“嘎”的一声停住了,我定睛一看是周晓虎。 我惊喜地问道;“晓虎!你这是上哪去?” 周晓虎摘下头盔反问道;“你去哪?” “我去县里,回佳木斯。” 他看着我笑着说;“我去浓江亮子办点事,顺便把你送到县里,正好我也要回家取点东西。” “太好了,谢谢你啊。” “咱俩还说啥,上来吧。” 墨绿色的黄河牌大摩托是邮局专用的投递工具,机身宽大稳重,坐在后座上感觉很舒服,即使遇到坑坑包包也不觉得颠的慌。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到达了浓江亮子,就在公路的边上。 周晓虎说;“先把你送到县里,我再返回来。” 我很感动,浓江亮子离县里还有十二里路,为了送我他要多跑一个来回,起码要三十分钟。 我说;“你辛苦了。” “嗨!一脚油门的事,客气啥。” 到了县里,他将我直接送到船站就走了。 我走进船站,售票窗口的墙上挂着一块黑板,上面写着;下午一点售票。下一行写着;东方红——08。我知道今天晚上是那艘大船。 售票窗口的玻璃挂着白色的窗帘,下面那个半圆的售票口被一块木板挡着。窗口前已有十多个人在排着队,我看了一下表,才十点多钟,心里想我不能站在这里一直等到下午一点啊,也是中午了吃点饭去吧。 于是我便来到了抚远县唯一的一家国营饭店,在收款处我要了一盘熘肉片,一元三角,两个馒头,一角。收款员用复写纸垫着写上菜名和金额,然后撕下两张小票递给我,我拿着这两张小票到领菜处把其中一张小票交给服务员,我手里留着一张小票作为根据,然后找个座位坐下耐心等候。 饭厅内共有五张木制的圆桌子,灰色的水泥地面上有一条条半弧形被泼洒过的水痕,地面很干净,看来是刚刚清扫过。另一张桌子旁坐着两个农村模样的男子好像也在等菜。我点燃一颗烟刚抽了两口,从门外走进来三个人坐在了靠窗户的那张桌子旁,其中有一个人说;“操他妈的,不够意思啊。” 我转过脸看了一眼,那个骂人的是个瘦子,脸颊深陷,两眼突兀,像个瘦猴子,头上的军帽还揪个尖。他旁边的那个人却是一位肩宽脸阔,梳着背头,两眼炯炯有神,仪态万方,与这个瘦猴子形成了鲜明的比照。 我忽然觉得这个人有些面熟,仔细一看忽地想起来,这不是砖瓦连的李学亮吗? 我忙站起来招呼道;“大哥!你还认得我吗?” 李学亮也认出来我,眼睛一亮向我招着手说;“唉!——兄弟,过来坐。” “我买完菜了。” 他的手往回一挥,果断地说;“端过来!” 看到他执意的态度,我急忙拎着兜子走过去坐在他的对面。 “干什么去呀,兄弟?” “我要回佳木斯,给公社买点建筑材料。” 李学亮拍着那个瘦猴子的肩膀对我说;“这两位是我哥们,刚从哈尔滨回来。” 我忙掏出烟给他们每人发了一颗,那个瘦猴子站起来对李学亮说;“大哥,吃点啥呀?” 李学亮满不在意地说;“随便,啥都行,唉,来一瓶白酒。”他看着我又说:“兄弟,咱俩有缘,今天在县里遇见了,一会儿咱们喝点。” 自从去年十月份在砖瓦连见过他至今已过了大半年的时间,他好像比那时胖了一圈,脸变得更大了,脑门也变得更宽了,大背头把耳朵都遮住了,坐在那里就是一位大块头,气势非凡,那派头更像是一位将军了。 过了一会,服务员站在柜台里面喊着;“三号,熘肉片,谁的溜肉片?” 我看了一眼手中的小票正是三号,便急忙走过去把小票交给服务员,我把菜端回来刚坐下就听服务员又喊道;“四号,溜肥肠,谁的溜肥肠?木须肉、、、” 瘦猴子和另一个人急忙过去把菜都端了回来,一瓶“北大荒”白酒每人倒了半碗,李学亮端起碗说;“来,兄弟,喝一口。” 喝了一会,瘦猴子抽了一口烟说;“不够意思呀,操他妈的,哪能这么办呢。” 这个瘦猴子有个毛病说话时非得捎带上一句骂人的话,他并不是有意或故意地骂人,这句脏话好像已经是他的口头禅和习惯了。 李学亮拍着瘦猴子的肩膀说;“放心吧哥们,我保准让他向你赔礼道歉,”随后,他端起碗“呵呵呵”地笑了几声又说;“晚上他还得请你喝酒呐。”说完向我们点头示意端起碗。 我们端起碗跟他的碗碰了一下后都喝了一口。 从他们断断续续的谈话中我多少了解到,这个瘦猴子好像与别人闹矛盾了,向李学亮诉苦并请李学亮出面帮忙为自己撑腰。 这时又进来一个人,在收款处开完小票后坐在稍远一点的桌子旁,向我们这边看了一会,突然招着手喊道;“大哥!” 李学亮看着他问;“你是哪个连队的?” “我是汽车连的。” 李学亮点点头;“哦,你是北京的?哪个区的?” “宣武区的。” “过来一起喝点。” 那个人很客气也很有礼貌地说;“谢谢大哥,我不会喝酒,我还有事,车在门口停着呢,吃碗面条我就得走。” “那好吧,你自己慢慢吃吧。” 我们几个继续喝酒,瘦猴子脸色微红,显然是很高兴也很开心,另一个人则很少说话,让喝就喝,李学亮大块头很有酒量,我几口酒下肚就有些头晕。 那个汽车连的北京知青吃完面条,拿着一瓶北大荒白酒走过来放在李学亮的面前说;“大哥,我下午还要往团部拉煤,这瓶酒你们哥几个慢慢喝,我走了。” 我们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哥们会拿来一瓶酒,李学亮赶忙站起来握着他的手摇晃了几下说;“以后有用得着我李学亮的地方尽管吱声。” 那个人走了,李学亮望着桌子上的那瓶酒说;“怎么样?咱们喝了吧。” 瘦猴子拿起瓶子用牙咬开瓶盖就要倒酒,我急忙看了一下表已经快两点了,就对李学亮说;“大哥,我得赶紧去买票晚上回佳木斯,去晚了票该没了。”说着我就站了起来。 李学亮看了看我说;“那好吧兄弟,咱们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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