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我被连队安排做护秋工作,所谓护秋并不是看护庄稼,而是看护秋收大忙季节装好袋的玉米没有来得及拉回连队的麻袋——附近农民偷盗麻袋而不是玉米。还有一项工作就是刚刚收获完大豆的豆秸——烧火做饭及取暖的主要柴禾。每天夜间主要是看护临近偏西、北农村的两个地块,当连队所有的人收工回连后,我就身背苏式步骑枪带着一条和当地职工子女借来的一条有边防站狼狗血统的凶悍大犬巡游于两个地块之间,隔一天就找机会开一枪为的是防狼侵犯,听人说狼的嗅觉特灵敏,闻到子弹的火药味就躲的远远的不会靠近。而西边农村偷盗麻袋的必经之地就是野狼出没的一条狼道。也是深夜我的一个潜哨位置,同时是一个埋死人的一个小山包旁。是我巡视一圈后主要护秋的工作地。后半夜就怀抱钢枪蜷缩在用玉米秸铺好的躺卧之地,那条凶悍的大狗就老实的立卧在我的身旁,当然潜哨的位置是天天迁移,以防被人发现而绕道而行。护秋工作干了半个月,就驱赶了两起偷豆秸和一起偷麻袋事件,因为没有经验都没抓住,当然也是遵循连长的嘱托,让你带枪不许对人,只是防身吓跑就行的原则。但是后来也平静了很长时间。我也渐渐的安心下来,天天和游玩一样的开心起来。 没多久的一个星期天,在我上午睡醒觉后,我的一个同学找到我说让我陪他到附近的农村去玩,闲暇无事的我也对附近的农村十分好奇,在连队没有日杂用品商店时虽然去过一次,但也没有仔细观瞧、直去直回没有很深的认识。听说我的这个同学(尤特思胶轮拖拉机手)跟这个村的村长很熟就欣然同往。溜达了六、七里地刚进村的场院上看到我的同学到来,本地联合村的村长就马上迎了过来。寒暄了几句同学介绍我后,村长就将我们迎到了家中,并招呼屋里的(对媳妇的称呼)做饭,客气了一下,我们就闲聊起来并按照村长与我同学的“哥们”一样的称呼起来。等到饭菜上桌,同学从随身携带的军用挎包里拿出了当地没有;村长喜欢的两瓶北大荒酒,我还想招呼做完饭的村长的老婆上炕桌一起就餐,没想她对我说“小宁(指着我的同学)知道我们这地没有妇女上桌的规矩。我也就此罢休,仨人一起端杯庆相识,喝酒闲聊了起来。 正在这时,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进到屋来可能刚下学听她母亲说了我们是谁,礼貌的对我们问好后,就安静的坐在炕角端起烟笸箩卷起旱烟来,我还在想这个小女孩真懂事不但不上桌还替父亲卷旱烟,没想到后来的举动吓了我一跳,让我目瞪口呆端着酒杯不相信眼前的事实愣在了当场,就见村长的女儿熟练的拿起火柴点燃了叼在嘴里卷的很好的旱烟。我的同学见我发愣的样子赶紧碰了我一下解释说,当地的小孩无论男女七八岁起都会抽旱烟;都这样。我缓过神来笑言道,我真是孤陋寡闻,也是因为我至今不会抽烟第一次接触你们的缘故吧,是不是还有更多的我不知道的新奇事。 新鲜事说来就来,喝完酒端上煮好的面条(当地每年只有四分之一的小麦口粮,其余全是玉米)还在等炸酱或拌面的东西,看到我的神态同学又跟我解释,他们这就是跟吃米饭就菜一样,没有拌面的炸酱等东西,跟北京习惯不一样,我也入乡随俗的吃着面条就起菜来,见我如此,村长主动地端起菜盘把咸一点的菜连汤一起倒在我的碗里,笑着说:小宁第一次在我这吃饭时也一样不习惯,以后就好了我们就这习惯。 吃完饭又聊了一会儿,村长说起知青的事来,介绍说“他们村的知青是南方杭州的,原先有十二个因为环境艰苦,有四个女知青跑了至今不见踪影,剩下的八个只有一个女知青很可怜。我们这的知青不像你们兵团,生活环境特好,他(她)们自己轮流做饭,自己照顾自己……”出于好奇心又同是知青的心境,我不由得由村长陪同去杭州知青点去参观,第一眼看到的是村里特意盖的干打垒造的屋前仅剩下一点的麦秸垛(实际是一小堆)就明白了同学带我来村里的用意,但也不好点破只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进屋一看杭州知青七男一女分居东西两屋,刚吃完午饭在休息闲聊,见村长领来了两个北京知青,操着南方口音起身打着招呼,闲聊了起来,我的同学见我已经看出了领我来的用意,就把我叫到一旁小声说到:他们村每年种的大豆少,豆秸根本不够村里的住户分,知青根本没份。你前两天驱赶的两辆偷豆秸的马车就是给村里的知青拉的。前几年咱们连没枪他们可以硬来多派人楞抢,现在有枪了他们没办法,真的很可怜你是不是看在哥们面子上手下留情放他们一马。 面对此情此景我左右为难,首先是职责所在,我若答应就是监守自盗。最重要让我为难的是我的同学是从小的要好,又是连队的尤特思手(胶轮拖拉机,连里唯一的快速交通工具)我经常可以说连队大多说人都不敢得罪;有求于他之人,还有一点是吃人手短,刚刚吃完村长的饭就翻脸也不好意思。思沉了一会儿,考虑到我连豆秸也不紧张,让他们拉两车也无大碍。就无奈的对他们说:既然都是知青,你们有困难尤其村长都出面了同学的面子,我也不能不帮忙,这样你们今天晚上就去离你们村稍远一点的我们2号地,隔一堆装一堆别太明显的露出偷的痕迹,别把我俩搁进去,我只答应拉两车够你们知青用的,也别让我为难;受批评做检查。 豪爽的东北大汉、村长马上感激的连连答应,仅此两车,一定、一定绝不让你再为难。回连的路上,我要好的同学一路陪着笑脸对我解释说,前两天跟他要好的村长托人带话要我帮忙解决此事,你是我的发小一直不错,我也为难可此事又落在你的手里实在没办法,只好求你,实在对不起了。我心里不满但是事已至此也一笑了之,只说了一句,就此一回下不为例。 当天晚上,我早早的巡视完——实际是想推卸责任躲开偷盗地,就到玉米地去看护麻袋去了,正巧深夜快到看护地(北大荒4、5点钟就天黑说是深夜也就11点左右)就碰到了一伙偷盗麻袋附近的村民倒麻袋的声音,我手中牵的狗狂叫声,吓得这帮人撒腿就跑,我正有一肚子的无名火,端起枪口中叫着:站住!不许跑!再跑我就开枪了!,听见他们不理会我的叫喊(那天恰好没有月亮是阴天)还哗啦哗啦的听见奔跑声,就顺着声音;估摸着高过头顶子弹上膛开了一枪,枪响后一切渺无声息短暂的停歇后,马上又传来悉悉索索的爬动声。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我也不敢近前,想到吓跑就得的护秋原则,我一边诈唬的大喊着别跑我看到你了,一边向偷盗的位置快步走去,在行走的玉米地里脚时时的碰到、踩到似麻袋的东西。因为当时天太黑看不见的情况,一个也没看到、捉到偷盗麻袋的村民。 天亮后,我看到玉米地和坟地里到处都是丢弃的麻袋,归拢一起有四五十条之多,心里也庆幸歪打正着,要不是我为了躲开送人情、推责任的豆秸地,就不会碰到偷麻袋的一伙村民了。心里自我安慰的想:四五十条麻袋的损失比起两车豆秸来,可谓是九牛一毛。第二天等到装玉米的拖拉机到地里,我把收集一堆的麻袋交给随车而来的装玉米棒子的作业人员才赶紧的回连休息下班。下午碰到连队负责人,他们早已听到了汇报,对我追回麻袋对工作认真负责的精神大加称赞,在我的心中却是阴霾着深深的愧疚与自责的心境许久挥之不去。啊!不尽职、监守自盗的护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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