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忘记》
在“备战、备荒、为人民”的最高指示下。深更半夜我们经常被紧急集合的军号声唤醒。因为这里经常有空投特务出没,几乎天天看到不明“信号弹”在高空腾起。大家心里都紧紧绷着战备这根弦。
1970年正值冬季的一个晚上,“滴滴哒”集合号又响起来了。
“是军事演习?还是实战抓特务?”
我们同住一室上下铺共16人,这时七嘴八舌不停地议论起来……
大家牢记着上级领导常常教育我们说:“平时就要当作战时对待,既然是平时,寝室的灯都不许点亮。”于是大家黑灯瞎火地绑扎自己的行李背包。
“哎呀!不好了!”睡在上铺的徐燕越突然大叫了一声。大家都处于惊讶之中,我急忙问:“怎么啦?”
“眼镜找不到了。”
“昨天晚上放哪了?”
“忘了!”
“你的鞋在哪?”
“在火墙上烤着呢。”
于是我抹黑走到房屋南角一砌的火墙炉台上,把烤的鞋递过去。小徐从上铺下来找她的眼镜。
好几百度的近视,又是漆黑的屋子,把小徐急得不知所措,大家都在忙乎打背包,只有她在黑暗中来回度步地找眼镜。我急忙说:“背包我替你打了,你快点找眼镜吧。”
因为平时大家象正规部队一样得到了训练,所以“兵贵神速”,我同大家一样都迅速地打好了背包,于是我将打好的背包递给小徐,因她睡上铺,东西不方便拿,急中生智的我,只好顺手抽出自己的一个床单,快速的将我的枕头放在里面。将军绿色的行李带一道横两道竖地捆绑好,背上它急速地跑出门外,全体按时集合完毕了。
那时夜间行军不许讲话,每个人的左臂上都系着一根白布条,它是行军中的标志,人人都盯着自己前面人的白带子。一个人也不准掉队,一个人掉队后面人就无法前进。大家摸黑向指定的地点驶发。
小徐没了眼镜,成了睁眼瞎。高抬着腿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行,我不时的拽着她。一会儿爬坡上行,一会儿又出溜滑下坡。
我天生是个胆小鬼。原来下个小坡从来都是一点点往下蹭。可今天这山坡真是陡,不单纯陡感觉还挺高的,滑一下,被树枝碰一下,凹凸不平的山坡也影响速度,乱草、枯叶、冰冻的土块同我一起滑溜下来,我什么也看不清,两眼珠就是盯着前面那微弱的时隐时现的白布带。生怕迷失了方向、掉了队。不知什么时侯小徐也不在我跟前了。
原来这是一次演习,后来不知是谁向连长告了密。在一次列队连长讲话中,没有点名的批评说:“有人行李里装的不是被子,而是个枕头,如果真的打起仗来,只有抱着枕头睡觉啦!”
我这个当团支部副书记的第一次挨了不点名的批评。但心里还是踏实,起码没有让小徐空着手挨训吧。
最令人难忘的事还是发生在1969年夏日的一天。我那时还没调到机修连前,住在四连北上。离团部有八里路,中间必经一个山坡,它的原名已经被“掐脖岭”取代了。原来这里发生过情杀,一男青年为了爱情将女友掐死在此。我们每当走到这里心里不免发憷。
一个晚上九点钟的息灯号刚刚吹过,经过白天繁重的劳动后,疲劳早已趋使大家进入梦乡,突然紧急号又响起来了,这次上级领导提出了几点要求:
1.不打行李背包;
2.每个人必须点一支火把;
3.把农场所有的拖拉机都发动着;
4.距离路边十米以内进行寻找。
原来一位搞人事的干部失踪了。此人在北京部机关一直从事干部人事管理工作。情况紧急必须发动全农场人员进行搜寻。
漆黑的夜晚,只见一个个火把象火龙一样盘旋在山间野岭。
我们一会儿摇摇晃晃地走在一个个凹凸的草垫子地里,水浸湿了鞋子,一会儿走在“掐脖岭” 的小道边,点着火把左右巡视,一会儿越岭翻山,不放过每一个地方。
拖拉机、铁牛的发动机轰隆轰隆地作响,害怕万一失踪者处于昏迷状态,我们利用发动机的轰鸣声叫醒他。
大家找得汗流浃背、口干舌燥的,北大荒白天与夜间温差大,夜风吹来,湿透的衣服顿时感到透心凉。两条腿像灌了铅,整整找到大天亮,一无所获。领导这才发话先回去休息休息,白天再组织部分人继续寻找。
第二天,在距离二连不远的地方,一个人走到一拐弯处正准备离开,放弃此处时,下意识的蹲下往远处张望,啊!突然看见两条腿,走过去一看,正是那位失踪的干部。只见系在树上的绳索紧紧地套在他的脖子上,其胸前还别着毛主席像章,脚下是踢落的石头。原来是自杀了!?
这位干部身处要职,干得是机密性很强的工作,平时表现也好。为什么自杀?对大家来说是个谜。
后来听说此人每天晚上睡不着觉,总是到卫生室要安眠药。原来他没有吃,而是把它一片片攒起来了。终于走上了不归的黄泉路。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到处上纲上线,那位干部最后被大家称作“伪君子”。现在想起来,他还是对未来渺茫,吃不消农场的艰苦生活。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我们那时的确很艰苦.用我们的青春装点着小兴安岭的春天,用我们的血汗融化着北国的雪......
希望今天的年轻人能够理解,但愿昨天下乡的知青们的苦——永远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