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张永柱 于 2022-4-27 19:25 编辑
寇准.陆游.秋风亭 张永柱 十八九岁是什么样的形态概念？是高中生的概念。 没错，高中生概念。我在这个年纪高中还没毕业，但一个古时的游魂，却在这个年纪风尘仆仆走在赴任知县的路上。县邑也在长江三峡边上，舟楫停泊的地方唤作巴东，是我当差的恩施州辖境，那位知县叫寇准。 寇准是北宋政治家，从巴东入仕，仕途一开始就很漂亮。不然，他怎么会选择在“巫夔楚大门”的巴东县城来修建那座秋风亭呢？巴东土瘠民贫，地理险恶，生产力低下，经济、文化都十分落后，史籍记载：“农人依山为田，刀耕火种，备历艰辛，地不能任旱涝，虽丰岁不能自给，小䘲则粉蕨粮为食”，北宋的田税沿袭的是唐朝的两税法，即每年夏、秋各征收一次。寇准是朝廷命官，中央直管干部，他上书请求简政轻徭、减免赋税，自会赚得得政策优势。但我至今不解，上面给我们山里很多好的政策，为什么一直干不上去，而青春少年的古时县官却能把落后地区的农业写成一手漂亮的文章？他指导务农，因地制宜发展农业、林业、手工业，频入深山进行“劝农”活动，根据土质肥瘦，提出能种粮食就种粮食，宜栽桑麻则栽桑麻的主张，还引进中原地区的耕作技术,改革农具，兴建农田水利。几年下来，巴东这块穷乡僻壤，呈现出“无旷土、无游民”的景观，百姓皆呼寇准为“寇巴东”。 寇准是大手笔。发展农业，改变乡貌，夯实了基础工程，该做县治工程了，那是一个县政治文化的精神主脉。当时的巴东县城在长江北岸东瀼口附近，地处荒凉，有首很形象的县衙民谣流传于世：“茅屋一大片，衙门像猪圈，堂上打板子，河坝听得见。”寇准的县城密码分量不同，他将提升巴东的旷野宏图。当政后，寇准改造了街道，扩建了房舍，为美化环境，增置三峡风光，还修建了秋风亭、白云亭等亭台楼阁，亲手栽植了不少柏树。作为官员诗人，勤政之余常登秋风亭赏景赋诗，有资料表明，寇准一生在巴东作诗，是他诗歌的丰年，编有《巴东集》。现在对这部诗集所收诗作说法不一，《四库全书》中《宋史》本传记载，“准知巴东县时，自择其诗百馀篇为《巴东集》。”但2001年3月，《今日作家网》爆出消息：“寇准诗集《巴东集》日前在巴东县一农民家中发现。”内收487首诗篇。两说虽然有些出人，但我想只要寇准的文脉主题没有失落，就足以让我们与这位政治诗人秉烛对坐，至于篇目多少，交给专业学者去做吧，唐代张若虚只留下一首《春江花月夜》，却有“孤篇压全唐”的盛誉。 当然寇准毕竟是政治人物，政治光芒太亮了，乃至于遮挡了他的文学光辉。寇准一生波澜壮阔，直挂云帆，景德元年出任宰相，最了不起的功勋就是“澶渊之策”。这里摘抄一段史料：1004年辽军南下攻宋，进逼宋都城汴京（今河南开封）。寇准力主抵抗，军民奋勇御敌，在澶州（今河南濮阳）射死辽帅，击败辽军。辽提出议和。宋真宗也赞同议和，“屈己安民”，在澶州与辽订立和约:辽宋约为兄弟之国，每年给辽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因澶州亦名澶渊郡，故史称澶渊之盟。澶渊之盟是宋真宗在有利的军事形势下接受求和的结果，但宋辽边境保持了百余年的和平状态，两国礼尚往来，通使殷勤，双方互使共达三百八十次之多，辽朝边地发生饥荒，宋朝也会派人在边境赈济。那百年景观是“生育繁息，牛羊被野，戴白之人(白发长者)，不识干戈”。当然这个议和仍然是有争议的，我们仍然交给历史学者们去评判。 但是，“秋风亭”没有争议，不需要交给谁去评判。寇准是一股清流，有爱在民间，“欲得天下好，无如召寇老”。后来的人们到秋风亭观光游玩，饱览河山，多是冲着寇准来的。在一干寇粉中，我想说陆游。 是的，说陆游。陆游是南宋最伟大的爱国诗人和史学家，一生笔耕不息，一生又婚姻不幸，仕途坎坷，宋高宗时参加礼部考试，名列第一，因居秦桧孙子之前，又因他不忘国耻“喜论恢复”，竟在复试时被除名；十多年后，直到四十五岁那年（宋孝宗乾道五年，公元1169年）才被任为夔州（今奉节县）通判（知府的次官）。这是一个不讲排面的人，因久病，第二年闰五月才从家乡山阴出发，从水路入蜀，十月抵夔任职，沿途写下了著名的《入蜀记》，记叙见闻，描绘沿江名胜古迹，是中国第一部很有价值的旅行笔记。在《入蜀记》卷六中，陆游把寇准建的几座亭子真写绝了：“二十一日......晚，泊巴东县，江山雄丽，大胜秭归。但井邑极于萧条，邑中才百余户，自令廨而下皆茅茨，了无片瓦......谒寇莱公（寇准谥号）祠堂，登秋风亭，下临江山。是日重阴微雪，天气，复观亭名，使人怅然，始有流落天涯之叹。遂登双柏堂、白云亭。堂下旧有莱公所植柏，今已槁死。然南山重复，秀丽可爱。白云亭则天下幽奇绝境，群山环拥，层出间见，古木森然，往往二三百年物。栏外双瀑泻石涧中，跳珠溅玉，冷入人骨。其下是为慈溪，奔流与江会。余自吴入楚，行五千余里，过十五州，亭榭之胜无如白云者，而止在县廨听事之后。巴东了无一事，为令者可以寝饭于亭中，其乐无涯......” 在秋风亭寇准遗像前，陆游还写了一首缅怀诗，题目就叫《秋风亭拜寇莱公遗像》，诗曰“豪杰何心後世名，材高遇事即峥嵘。巴东诗句澶州策，信手拈来尽可惊。”前两句中，我最欣赏“遇事即峥嵘”句，但似乎又不大赞同已形成的一般性解读，窃以为“峥嵘”是不是一定要读作“峥嵘岁月”之类？要知道这诗是放翁先生写的，一个伟大诗人的个体呻吟，可能不愿与这样的大众解读合作，他会那么直白么？更何况写的是我们寇老革命。回顾寇准，遇事即云蒸霞蔚，遇事即高峻峥嵘，他不“峥嵘”谁峥嵘？后面两句无甚存疑，也就无需我来这里妄加评说。要说的是，南宋以后，巴东县治迁至江南金子山脚下，秋风亭也随之迁来，是一种文化的呼应还是吏政跟进，也许两者皆有。到了明代，秋风亭又按原貌重建；清代，经过了三次修葺，建筑风格仍保持宋代原貌，雕梁画栋，亭顶盖有色彩斑斓的琉璃瓦，晴日里熠熠生辉，亭子内外各立四根两人合抱的红柱，支撑着飞檐亭阁。生动逼真的金龙造型，雄踞在飞檐的四只翘角上，符合宋朝时代长期的心灵栽培。 秋风亭，蓄满北宋以来的历史色调。到巴东不可不去秋风亭，我和一位诗友出差，曾在“楚峡云开”石刻那方小洞讨论了很长时间的巴东，说及秋风亭，都认为它太雄伟，如青天之寇准；它太厚重，放翁亦不能尽述；它太辽阔，积淀悲风扑面的无尽过往和暮色四合的宝塔诗卷，供人游览，供人凭吊，只要不是简单尝试的向它靠近，巴东山水的灿烂星汉，文人墨客的精神景观，亲民报国的政治情怀，高风亮节的民族生态等等，都会倏然而醒。 （原载1982年第四期《旅游天府》，2022年4月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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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4-27 15: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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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4-28 07:30:4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