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张永柱 于 2019-11-20 14:24 编辑
我的2015，刀锋上的秋天
回首2015，那个刀锋上的秋天，我是一具怎样的标本，躺在医院洁白的床单上？手术半年了，今年五月，等待复查的日子，比等待高考榜示和干部公示不知要紧张多少倍。那是向死而生的等待，是在心里暗暗祈祷的生命渴望。 疴祸袭来的时候，我反而比较平静。现在想把那段经历记录下来，却惊悚于心，后怕不已，仿佛还在恶梦里游走。
一 去年，我总感觉到有一种征兆，纠结在身边，似在警示什么，提醒什么。阳台上那株银桂，年年都要蓬放袭人的香气；去年却稀稀疏疏开着，开几天就要打蔫，衰微中，少了许多生气。餐厅里的挂钟，老是走走停停，时时停摆，天天如此。卫生间那洗衣机，在我住院期间先是定时器坏了，后来排水提升筋又断了。这些事，如果单个单个的，那都很正常；但是像这样集中在一块，却叫人心绪不宁。 再者。我住的公寓，傍水而建，小溪对面就是五峰山。五峰山树木繁茂，绿色林带深掩着农家村舍新款的楼阁台榭和三角旗一般的插花干田。抗战时期，湖北省领导机关鄂西特委就秘密设在垭口过去的“红岩狮”。解放后在山上最高的梁子修了座烈士陵园，安葬着何功伟、刘慧馨的遗骨。年年清明节，共青团员、少先队员们都要来扫墓，凭吊先烈；大专院校、人民医院等员工较多的单位，新党员的宣誓仪式，亦选择在这里进行。在我们心目中，这是一块令人崇敬的肃穆圣地。然而时过境迁，后来这光环渐次消弭。大概的起因，先是有的县级干部过世了要沾点哀荣，也挨边葬在左右；随后，附近村民及有点关系的，都来挤这风水宝地。2002年，何、刘二烈士遗体迁至他们就义的方家坝，建修了何功伟、刘慧馨烈士陵园。原先青黛交映、疏林如画的五峰山陵园一带，也就逐渐成了日月之下杂草丛生、满是畜粪的荒凉坟岗。去年一个春夏，每到半夜，一些怪鸟的哀鸣和流浪野狗求偶争春、觅食夺物的凄惨叫声，翻越阶砌，剥剥啄啄，随夜风掠过，一如山鬼夜哭。巧就巧在自我出院后以，就再没听到这些毛骨悚然的声音了。 说起来，这都是巧合。但我一个性情中人，多年来，为什么就变得有些迷信了呢？我自少就有夜眠不稳的顽疾，这几年又常于半睡半醒中梦见故去的亲人和圈子内外的同僚庶众。去年7月，我们原来的老总编在武汉老家以九十高龄辞世。这是一位从50年代“打老虎”起，被历次政治运动整怕了的老同志，平时除了工作，少与人往，走路都要走边边。但是我们之间，尽管隔了一代人，但还可以释放一点思想。这大约源于一次小型会议，是不是政治学习记不清楚了。不知谁侃侃谈起60年代中苏论战时的“九评”，一下子梗塞于四评的题目，我这菜鸟随口应了《新殖民主义的辩护士》。如果点到为止也就罢了，可是在几个平日里沽饮三杯的同人怂恿下，竟然不知天高地厚还念出了几评。在百态杂相中，老总编惊讶了，目闪钦光。日后我们便靠近莫逆。老总编是建社元老，他的叔父八十年代初是中央书记处书记，也是去年，早春月份在北京去世，享年100岁。我曾经问过他们之间一些有趣的话题，有时也难免掏问一点首政之区的逸事闲闻。他说文革打入牛棚时他们常有交道和书信往来。每年他都寄点茶叶给叔父，收到后叔父总是要回信的。后来，叔父复出为党内大佬，这边茶叶还是年年寄，但是再无京都回音了。这位老总编，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极强的新闻意识。改革开放很久了，但是湖北利川和四川石柱两县仍然互相封锁。双方都在齐岳山两头设卡，利川卡石柱的酒，石柱卡利川的烟。巍巍齐岳山，顶接天心，吞云吹雾，像是绷紧神经独立苍穹的赳赳武夫，万勇莫开，惊退川鄂。后来两省举行边界县书会议，他把两边书记请到一起，商量开放拆卡，达成共识。于是他写了一篇有名的报道《齐岳山挡不住两省烟酒往来》。出于尊重与怀旧，我好几次梦见他。梦见他对后生的呵护。不像那些不怀善意的歹类，带着算计人家的狡黠，来闯我神经质的梦境。 尽管扯得远了，但我还是力图证明，人的心态与生存生活及工作环境的密切关系。一座庙堂，满堂众生藏黄金，半壁江山养红颜，有问题的怕举报，没问题的怕诬告，应该是一种遍存于世的心理常态。在那个吃点喝点都要被告密的时代，人人头上都有一副精神枷锁，七情六欲让位于统一意志。若是旁生枝叶，随时都有被拿获的危险。我是属于那类不安分守己，没有太大问题，但有不少毛病的社会品种，思想常常冲破牢笼。年轻时精力又旺盛，放荡洒脱，可以入罪的灵魂，经常跑出去又被提回来，公私冗杂，昼食夜饮，白天忙新闻公务，晚上刨自留地，写诗歌散文。每在中央和省报省刊发表一二，都会被视为“不务正业”。幸好我们的三位领导，包挂那位老总编，还比较开明。1982年，我的诗作第一次被译成外文，老总编还特意在4月29日的内部《报人》上发一条消息：“张永柱同志业余创作的诗《山鸟》，发表于《民族团结》杂志八一年十二期之后，最近被译成英文，载于《中国文学》第六期中国民间特色专栏。” 在报社。这还是“破天荒”的事，当然更招无赖们嫉妒。我于心中自是不平，我这么卖力，付出的是双倍劳动，获得的是两种成果，同属于大文化，怎么还要受到刁难？评职称时索性还把工农兵大学生当作没文凭的对待，入了另册。而只读了半年书的红卫兵大学生，连起码的高等教育都没受到，在红海洋里闯了几年风雨就毕业，尽管写不出什么像样的文字，却一下子可以弄个副高，到底是谁病了？上下贯通，吏部吏司一夜翻脸，带有“工农兵”头衔的都不配姓赵。这，无异于古时打上火印的那批囚徒（附带一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本人直到十多年后评上正高 仍然抱着我工农兵大学生学历）。我常常在想，为何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都不允许？《敌后武工队》里哈巴狗说卖命也要卖个好价钱。稍有一点才气，能够叫几声的青年人就那么不值钱？但有什么法呢，你还得端着国家饭碗吃饭。虽然这类人种不是“国家”，连管事婆都算不上，但却是从小媳妇熬过来的公门“宝贝”，领导都不敢去招惹。但依我这样的骨质，干的牛活路，又从不夹起尾巴当牛；既为他人作嫁衣裳，自个亦不甘赤身裸体。所以，散行的个性、不羁的放达时时与提心吊胆相向而行。 估计我们华师同学，还有不少也是在美丑混杂的境遇里奋斗打拼，杀开一条血路（邓公改革开放语），沉浮颠沛过来的。我也读过弗洛伊德，读过巴甫洛夫。天天搂着复杂的情绪入眠，不烦躁抑郁，没有心理负担才是怪事。
二 你说巧也不巧？去年明显发现病灶，是5月9日，这天日晕。我查了百度，曰：美丽的日晕却被认为是一种不祥之兆，预示着灾祸。接着说阴阳交和，男女私事；其它几段说的是帝王命数和社稷国运。我等凡夫俗子，吃着地上五谷杂粮，喝着山里“遍山大曲”，与天象何干？然而偏偏凑巧的是，这天我一个叫小里的好友，带了两斤茶叶从下面来看我。玩了一会儿，我总觉乏力。下午，便有淤血排出。续延月余，方停。我把照片传给几个同学和网友，让她们看了，好歹可作物证，不然口说无凭，真有事后诸葛之嫌。 7月体检，左肾结石太多，而且积水，必须手术。考虑到夏天伤口容易感染，所以我把挨刀的时间选择在秋天。熊哲萍同学也认为夏天住院比较痛苦，兴林君说，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动手术选择秋天没错。10月19，一个阴天，我住进本埠中心医院。因为我做过心脏手术，所以先在心外科，治疗调理几天后，24日下午转泌外科，被安置在14楼23床。我的刀锋上的秋天，就此拉开。 所有的检查手段都用上了，大小结石塞得满满的，其中4颗加起来就是6公分多。手术是肯定要做的。华师几个老同学和万州的朋友们，时时在关注，多有鼓励。美女作家叶琳，远远的隔山提劲，微信壮胆：大哥莫虚，听我的，只是个小手术，万州这么多文朋诗友都在为你祈祷，没问题的。我回信说09年我就做过这样的手术，这次是老医院老科室老医生，只当是六年后的重逢。 11月10日上午10点手术，12点出来，还很顺利。为感关怀之恩，下午就给74级同学微信群发信息：“本大哥对得起兄弟姐妹们哈，上午手术取结石，下午就向大家问好。”到底是老同学，真情纷至。姜美珍说正要问你手术情况呢，哇塞！这么多结石！吃了什么东东？肖红妹子说，柱子大哥，欣赏你好心态！关切中不忘调侃：这全是因为你太喜欢石头，石头也爱上你了哦。还有波波等，都是祝我早日康复。 除了亲友，我还特别感谢主刀医生胡晓晖主任。精湛医技自不消说，其貌酷似八大菩萨之一的弥勒佛，风神甚善甚亲。在病友最满意的优秀医生的勋台上，他的自励题言很简单但很深刻，把我们过去经常讲的“红”与“专”的关系说了个通透：“医生的德行和技艺同等重要。”在被金钱湮没的商品社会，难得一寻这稀缺的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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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6-3 17:5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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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2-22 08:0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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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2-20 14:17: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