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买牛遇马帮
这天,二姐的爹李大爷对我说,生产队长陈福喊我去,说有重大的事要和我商量,队长找我有事,还是重大的事,是什么事呢?到了队长家,我心里有些紧张,我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那年头好事对我们来说太少了。进屋看见陈福正津津有味地在桌子上吃着花生米下酒,陈福见我来了,客气地对我说:“杨阳,来、来,桌子上喝酒!”
“陈队长,我不会喝酒……你找我有事?”我问陈福。
陈福给倒了一杯酒说:“嫌酒不好吗?知青下乡来不会喝酒怎么行,要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呵……”
听陈福这样说,我不好推辞,硬着头皮喝了一口:“啊,劲真大!”
“哈哈,这酒来劲吧?五十八度的老窖白酒,乡镇供销社打的。平时干活累了,不喝两口挺不过来。”陈福说着又大大地呷了一口酒。
陈福喜欢喝酒,生产队的人都知道,他宁肯不吃饭,也要喝酒,他每年辛辛苦苦找的那点钱和粮食都差不多用来换酒喝了。
陈福对我说:“杨阳,今天上午队委会开会,决定让你担任生产队的出纳。”
“呵,是喊我当出纳啊?”我对陈福说:“队长,担任生产队出纳,我能行吗?”
“怎么不行,你们知识青年有知识有文化,当个出纳算个球!”陈福说了两句话就开始冒粗话。陈福说话就这个性格,不这样说话他会觉得说话很困难。
“队长,生产队的出纳不是张大爷干着吗?”我对陈福说。
“老张头老了,眼睛也不好了,老是算错账,有时把支出写成收入,你说,生产队的钱让他管着你放心吗?”
张大爷是生产队的老出纳,文化很低,小学都没有上完。他算账我看到过,用算盘敲,一个算盘子一个算盘子地拨,很慢,还不如我心算算得快。
“杨阳,队委会叫你当出纳,是贫下中农信任你,我也觉得你行,杨阳,你要知道,不是每一个人管生产队的钱,我都放心的……”
陈福说的也是真心话,在当时乡下能当上出纳很不容易,也属于队干部,管着生产队的钱不说,还要给你计工分。那时出纳在生产队领导层中的地位,就相当于国家的财政部长。
我对陈福说:“队长,不是我不想当,我怕当不好。”说话的口气已经不像开始那样推辞了。
“杨阳,你能当好的,你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我叫记分员每天给你记两个工分。”
听陈福这样说,我就不好再说什么了,我对陈福说:“我就试着干吧!”
陈福见我答应当出纳了,高兴地给我倒了一杯酒,说:“这就对了,杨阳,咱们碰一杯!”
和陈福碰了这杯酒,我就是生产队的出纳了,从此,我将肩负重任地代陈福掌管这个穷生产队的经济支出。
当上出纳后,杂七杂八的事就多了,生产队买东买西的事都要你跑。干活时手里还多了一个包包,就是生产队的出纳账本和钱。好在生产队穷,没有多少钱让我管着,要是钱多了,掉了我怎么赔得起?
过了不久,生产队的一头老牛病死了,牛是庄稼人的耕田工具,没有牛。田耕不了,就不能下种栽秧。那天陈福对我说:“跟我走一趟,去贵州贸头那边买牛。”
贸头处于云贵川三省交界处,这里的商贸比较发达,三省的商人在这里交流商品,牛马市场也很旺,牛价比我们这里要低一些。陈福要我准备一些干粮,贸头隔我们生产队有三百多里,来回要走一个多星期。我们走的山路,有时很远都没有旅店,吃住都很困难。过去生产队买牛都是队长和出纳一起去,这是因为买牛要花很大一笔钱,这需要队长拍板决定,钱由出纳保管和支付。
那天我和陈刚交代好,要他在家喂好鹅和种好自留地,我就和陈福一起上路了。我身上揣着买牛的五百多块钱,现在五百块钱算不了什么,但那时的五百多块钱算是巨款了。我小心谨慎地把钱用布包好放在内衣包里,我一是怕把钱丢失了对不起全生产队的父老乡亲,二是怕钱掉了我赔不起。
第一天晚上我和陈福栖息在路边的一个小客站里,为了节约钱,我和陈福住一间小屋,屋里只有一张床,被子很薄,我和陈福和衣睡在床上,很晚了我都无法入睡,陈福身上的汗味很重,直熏鼻子。好不容易睡着,陈福发出的巨雷般的鼾声又把我弄醒……
一晚都没有睡好,第二天早上我和陈福把带来的干粮用开水泡了一下,早早吃了就又上路了,这天的山路更加崎岖,路上很难看到一两个行人,我们在路上遇到一支马帮,他们是从云南到四川贩运食盐和布匹的。那时农村根本不通公路,更不说这山高路陡的山里了,山区里运输货物全靠马帮这种原始的运输工具运送,在这人烟稀少的路上听到马帮的响铃声,让人感到特别兴奋,大家碰到都高兴地打招呼。马帮头领看到我们也很兴奋,过来和我们打招呼,他还请陈福烧了一支他们的云南烟土。我不会烧,没有吸。陈福抽了,连说很香很过瘾。
烟烧完,我们互相告别又各自上路了,陈福对我说,云南的烟土很好,那些大山里的人不仅种烟叶,还种大麻。我知道大麻是毒品。陈福说,过去云南的大麻都是通过这些马帮从这条山道上偷偷运进四川的。
陈福说的这些事我过去不知道,我只知道云烟很好,市场上像《春城》《金沙江》等云烟都很走俏。
陈福对我说,大麻那东西一抽就上瘾,抽上了丢也丢不掉。陈福年轻时在云南打过几年工,对那里比较熟,一路上陈福给我谈云南的烟馆,那时他二十出头,一个人在云南打工,离家在外人很孤单苦闷,学会了抽大烟,在云南干了几年的血汗钱全用在抽大烟上了,后来回到四川来才把烟土戒掉。
这天我们走到很晚了,腿都走酸了,路上还没有看到一个客店,我问陈福:“陈队长,怎么还没有看到客店,今晚上再看不到客店,我们就只有在荒郊野外歇了。”
陈福对我说:“不要着急,会有客店的,可能翻过这坐山岭就会有客店了……”
正如陈福说的,我们刚翻过山岭,就看到前面的山腰上有一座房屋,屋子上炊烟袅绕,走近一看,果然是一家客店。门外的马桩上拴了很多只马,看来在我们之前已经有人住店了。
我们走进客店,客店的老板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她热情地向我们打招呼:“老板,哪里来?住店吗?”
陈福对老板娘说:“住店,我们要一个房间。”
老板娘听后说:“你们来晚了,房间没有了,只有睡大铺了。”
老板娘说的睡大铺,就是一间大屋里,在地上铺上草,丢上几张草席子,很多人睡在上面。老板娘怕我们不愿意,马上对我们说:“老板,你们这晚只有这样凑合了,前面几十里都没有客店了。”
听老板娘这样说,我们也只有将就了。晚饭陈福向老板娘要了一个炒牛肉、一个炒白菜和一碗酸菜汤。陈福对我说:“今晚上改善一下生活,明天好赶路。”
吃饭时,有一支比我们先到的马帮也在大厅里吃。马帮的头的是一个满脸留着络腮胡的壮汉,听口音也是我们四川人,他们是运食盐和布匹去云南卖的,听说我们也是四川的,客气地邀我们过去喝酒,我不会喝酒,我谢绝了。陈福嗜酒,听说有酒喝就瘾发了,陈福客气了一下就过去和马帮一起喝酒了。
我吃过饭后陈福还在喝,他们喝的酒是马帮们在家里酿的土酒,用罐子装了驮在马背上,一路上喝的。马帮们都喜欢喝酒,而且酒量很大。我见他们和陈福喝酒是用大碗喝的,一碗少说半斤。陈福的酒量很大,但喝了两碗也开始嘴巴打哆嗦。我怕他喝醉了,过去给他说:“陈队长,少喝点,这样晚了,该休息了,明天还要赶路。”
“不要管……管……我,你先……先去睡……吧……他们想……把……我灌醉……我他……娘的是……是谁……再喝……喝两……两碗也……也……没……问……题……”陈福嘴唇哆嗦着对我说。
见陈福这样,我不放心,没有先去睡,在一旁守着他,陈福很快就喝得人事不省,我扶着他去大厅里的地铺睡了,一会儿他就打起了鼾声……
这么多人睡在地铺上,我不敢放心地睡,因为我身上带着生产队五百元买牛的钱,我衣服也没脱,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躺在地铺上,内衣包里装着生产队买牛的钱。这钱要是丢了,我是赔不起的……
我不知是何时睡着的,醒来时已经大天亮了,马帮们也不知是何时走的,大厅里只剩下我和陈福两个人。醒来时我首先想到是摸我内衣包,内衣包里的钱还在,我出了口长气,放下心来。我去叫醒陈福,陈福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问我:“天亮了吗?”
我说:“天亮很久了,昨晚上没事吧?”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狗日的几个想把我灌醉,没那么容易!”陈福又开始吹起牛来。
我们草草吃了早饭,又开始上路。
这天晚上我们终于到了贸头,贸头是贵州的一个牛马集镇,这里很闹热,有很多来自各地的商贩。镇上的商铺也很多,过街经过烟摊铺时,陈福说去买包烟抽,我在外面等他,等了一会儿陈福出来说,身上的钱包不见了,问我见着没有,我说没有。陈福想了想说:“狗狼养的,我的钱包一定是昨晚上我睡着了,被他们摸去了……”我知道陈福说的他们,是指的那批马帮。
我问陈福:“钱多吗?”
“十几元钱,我家里的给我路上买烟抽买酒喝的!”陈福心痛地说。
在当时那个贫穷的年代,十几元还是不少的,要买多少烟啊?当时《经济烟》八分钱一包,《蓝雁》一角八分钱一包,好的云烟《春城》才四角钱一包。我在心里说:“谁叫你贪杯呢?”
其实那十几元钱是陈福的妻子要他买猪崽的。
陈福丢了钱,心里很不高兴,去街上找了一家比较便宜的旅店,进屋就倒在床上对我说:“我们今天早点休息,明天好去牛马市场买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