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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点站的别离 母亲走了。今年的十一月十四日,走过九十六个春秋的母亲,在睡梦里的几声咳嗽后安然离世。直至昨天,我们兄妹们才算把涉及母亲丧事的所有事情有个了结。这几天,我一真沉浸在无奈的悲痛追思之中。每每想到母亲是在我们晚辈多年如一的孝顺关爱中离开时,每每想到母亲那慈祥笑脸了无牵挂的别离我们的样子,心里又有些许安慰。但不管怎么样,近十天来,我仿佛是丢了魂似的日夜生活在云里雾里。母亲简扑热闹的丧事办理以及和母亲生活在一起往事碎片化的不断涌入脑海,然而最令我难以平静的是我曾经上山下乡的生产队十八户人家,家家来男丁为母亲守灵的事。
母亲是六九年四月带着弟妹来到我所在上山下乡生产队的。六八年十月,由于我父亲不堪忍受因所谓历史问题而遭受极左路线的迫害而自绝于世。第二年,我母亲和弟妹就被安排离开城市下放农村,而且是远离郴县又举目无亲的衡山县某公社。当时刚满二十岁已经上山下乡四年的我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我又一次上山下乡迁移至衡山某公社与母亲弟妹合为一体谋求生路,要么把母亲弟妹接到我所在的生产队。凭空添三张嘴而且是家庭政治背景不好的情况下,在当时集体经济和文革运动中,是何等艰难!然而,就是我下乡所在队的扑实善良的村民,一致同意接受了我的母亲和弟妹,在我人生最无助的关键时候,帮了我一个大忙,也就是从那个时期开始,这个小山村就深深的镌刻在我的心底。
母亲是北方人,对南方农村的事一窍不通,但母亲却有手工缝制衣服的手艺,特别是缝制棉衣。当时,生产队种植了棉花,母亲就为生产队的大大小小的人做衣服,缝棉衣。几年下来,生产队十几户人家,几乎所有人家都穿过母亲做的衣服。母亲每次为别人做完衣服从不收钱,村里人没办法,或是送来一捆柴,或是送来一篮猪草,以减轻我和妹妹收工以后上山砍柴野外寻猪草的压力。也就是从那时起,母亲就成了队里晚辈尊敬的“李娭嫉”。
几年以后,母亲和弟弟被落实政策返回衡阳,我和妹妹随后也陆续被招工进入郴州城。多年来的农村生活,使我和当地村民建立了亲如一家的情感。进城几十年,不管我在什么岗位,从事何种工作,那山那水和那里的乡亲就成了我的挂牵,大凡是来自队里的个人诉求,在不违反党纪政规的前提下,我是能帮就帮,解决一点是一点,例如先后为生产队里的优秀农家子弟推荐调整工作;为远嫁它乡深受地痞流氓欺辱的女子伸张正义,依靠当地公安打击犯罪;帮助那些由于因病致贫的人找寻进城务工出路等等。
在计划经济的年代,我常常设法帮助生产队解决急需的化肥农药。在通村公路建设时期,我又积极组织社会力量为生产队建了一座桥,修了一条从公路主干道通往生产队的水泥路。生产队通车以后,村民们纷纷告别了紧靠山边的土砖祖屋,先后在靠近公路主干线旁、生产队每年插红薯的一个名叫黄泥板的山坡地上建起了新房,形成了一个崭新的居民小区。几年以后,由于经济建设发展的需要,黄泥板上被国家征用,生产队所有村民集体搬迁,各种补偿款加起来,家家户户几乎都成了百万富翁……。
今年二月份,母亲因病住院。生产队得知,还专门为母亲在我们曾经居住的农舍背后的山坡上准备了一块墓地,被我谢绝了。但我当时就感到暖意融融的。这次母亲去世后的第二天,也不知是从那里走漏了消息,呼拉拉的从队上来了一群人,祭拜母亲,并从每家出一男丁,晚上为母亲通宵守灵。第二天,值守一夜的乡亲们又和我们一起,在人生的最后一站向母亲作最后的告别。
母亲走了以后,引发我想起了许多人间悲喜事。佛说,世间万千事,皆有因果缘。是的,如果不是当年生产队顶着压力接纳母亲和弟妹,如果不是母亲日夜赶做衣服和乡亲们柴火猪草的回报,如果不是我进城以后多方努力帮助小山村解决一些困难和问题,也许就没有近半个世纪相互间的亲密联系。真是仁爱无敌呀!它使一切不可思议的事变成熠熠生辉的鲜活现实而启迪着人们。我想,生产队亲人们在母亲转世的最后相送,不仅诠释了我们和生产队多年的情谊,也是对一世行善的母亲的最后告慰吧!
二0一七年十一月二十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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