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那么,半个世纪前,数百名自幼成长环境、思维和行为方式,甚至语言、卫生习惯、饮食偏好与当地人都有着极大不同的上海知青,来到紫云这座小小的山城,他们对当地经济、文化和整个社会发展,是否产生过积极的影响呢? 从本书的内容来看,回答应该是肯定的。首先,“阿拉”的到来,不自觉地裹挟着海派文化的“旋风”,对封闭的紫云产生比较强烈的冲击。其一,就物资层面而言,“阿拉”们的言行、穿着、生活方式一定程度上对本地社会的文明开化起了一定的促进作用。例如,在作者插队的山寨,原先当地布依族村民是不习惯穿内裤的,在知青影响下,后来这里的年轻人也开始穿“腰裤”了。 再如,上海知青带来了新奇款式的 “马桶包”、方包、两用包,一时间标着“Shanghai”字样的包,盛行于紫云城乡。他们还将海派服装如“的卡中山装”“羊毛衫” “滑雪衫”、“雪花呢大衣”“松紧鞋”以及7.65皮鞋(当时在上海流行的售价七元六角五分的青年式皮鞋),甚至上海式样的家具图纸带到紫云,使那时紫云的时髦度远远领先于安顺地区的其它县城。(见《“阿拉”刮起的旋风》), 其二,就精神层面来讲,由传统工商城市培育的海派敬业精神,通过知青的职业行为,也在紫云百姓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后来紫云年轻人外出打工,父母还教育他们,要像当年上海知青一样吃苦耐劳,精益求精,把工作做好。例如《誉满山城的‘张电影’》,就生动刻画了一位乡村流动电影放映员上海知青张伟(化名)兢兢业业,孜孜不倦的敬业精神和精湛的放映技术。他和别的电影放映员的区别在于,其他人放电影总是会出故障,放放停停,一部电影,可能要放好几天。而“张电影”总是能一次放映成功,因此,“张电影”这一名字,在20 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紫云城乡是响当当的,偏僻山区的农民可能不知道县委书记的名字,却知道有一个上海人叫“张电影”。 “他一到队里不是检查发电机、放映机就是倒片、挂幕布、检查电路,忙得不亦乐乎。他技术好,偶尔出现的故障,都能很快排除。他为人和气,整天笑嘻嘻的,因此电影一散,总有不少人主动帮助他收拾银幕、放置机器,并且杀鸡烧菜,请他喝酒、吃宵夜。” 再如,内向且有点口拙的上海知青肖鸿(化名)担任县教育局出纳,为了做好教育局与各方的财务沟通工作,居然能静下心认认真真学会讲一口“最好”的紫云话。凭着他一口地道的本地话,教育局财务方面的问题,只要肖鸿出面,立即就能得到妥善解决。(见《紫云话讲得最好的上海人》) 其次,上海知青充分发挥自己的潜能和优势,在紫云教育和财贸两大战线,勤奋耕耘,默默奉献,得到了紫云各界的广泛赞誉。人们说:“紫云两个文明建设,都有‘阿拉’的贡献。” 一是,在师资紧缺、基础教育极其落后的紫云,自知青下乡的第二年起,数年中陆续抽调了80 多人充实师资队伍,其中除部分知青考入中师毕业外,许多知青未经任何岗前培训就走上讲台了。好在,上海历来基础教育底子好,尽管老三届特别是68届初中生,实际受中学教育的时间并不长,但由于在校时学得扎实,加上知青本身自学能力强,知青教师一度成了紫云农村义务教育界的一支重要力量。 “上海知青成为教师后极大部分人下到了乡和乡以下学校,连全县最偏僻、最贫困的乡村小学里都有上海知青老师。令人称道的是,无论纤弱女子,还是彪形大汉,都接受了派遣,与那些尚不会说汉话的娃儿打起了交道。”值得一提的是,电视剧《人世间》里洞穴小学的原型紫云中洞小学所属的中心校,就有上海知青教师。他们毫无怨言,克服了语言、学识、生活等难关,兢兢业业认真备课和教学,强化进修,提升自己的专业能力,逐渐成长为山村乡镇学校的骨干,不少知青成了县级骨干教师和学科带头人。 “每年新学期初,家长携儿带女纷至沓来,指名道姓要在上海知青老师班级读书,因此他们所教的班级常常超员。1989 年底出版的《紫云自治县志 • 教育志》充分肯定了上海知青是当时紫云自治县师资重要来源。为紫云县农村教育的发展曾作出过巨大贡献。”(见《“阿拉”在紫云教育战线》) 半个世纪过去了,经他们“传道、授业、解惑”,有的学生考上了全国的名校,有的继续深造成为硕士生、博士生。一代代学生在各级各类学校毕业后,有的担任各级党政机关领导,有的是各行各业骨干,也有不少进入了教师队伍,当然更多的成为有文化的农民、工人、商人和自由职业者,在他们身上,传承着这一代知青教师的思想品德和奉献精神。 例如,在全国具有一定影响的“亚鲁王”研究学者杨正江,就是受范干平一篇发表于1992年的文章的影响,决心将一身献给苗族发展史研究的。他说:“其实我感恩范干平。我小学三年级时读过他一篇文章《麻山,你何时才能展开腾飞的翅膀?》,小小年纪的我开始哭泣,于是有了梦!梦是范干平点燃。他知青时就住在我寨子的山下一个生产队!”(见《安顺市第五届旅发大会与麻山小村“格备”》) 二是,上海作为远东第一商业都市,知青家庭原本有不少工商业者,孩子从小耳濡目染,大多具有很强的经商意识,在改革开放之初,为紫云商业经济的发展,起了很大的作用。 “到了上世纪80年代,县财政局、商业局、粮食局、乡企局、百货、农资、糖酒、烟草等公司的主要负责人的岗位上也均出现了上海知青的身影,是紫云上海知青群体最早起步进入领导岗位且数量最多的行业。他们与紫云经济建设结下了不解之缘,紫云哺育了他们,也锻炼了他们,而他们也真诚地回报了紫云。”(见《“阿拉”在财贸战线》) 时光荏苒,弹指间53年过去了。如今,包括作者在内的当年上海老三届下乡知青,最年轻的也已到了古稀之年。但是紫云对知青一生的影响,与知青对紫云经济、文化和社会发展的影响一样,都是客观存在的历史,都是并不如烟的往事,必将长存于上海和紫云两地一代代后人的记忆中。就这个意义而言,《紫云眼》为这段历史,提供了生动的佐证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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