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张翟西滨 于 2022-11-29 09:43 编辑
《插队纪事》之三： 防震棚的故事（上） 徐宏宪/文 （一） 1976年8月16日晚上，我们几个知青正在窑洞里打扑克玩。突然，窑顶吊着的电灯泡剧烈晃动起来。“地震了，快跑！”我们手攥着牌急忙冲出窑门，惊慌失措地站在院子中央。四处张望，只见黑蒙蒙的塬崖还矗立着，大院里的八孔窑洞也完好如初，也没听到村子里有房墙倒塌的声音，惶恐的心情才渐渐平静下来。 走出院门，向夜空望去，只见西南方天边一闪一闪地，发出奇异的光亮。汉中？成都？甘南？四川？大伙儿纷纷猜测着、议论着、感叹着。距唐山大地震仅仅19天，又一波地动山摇来袭。大地呀，你到底是怎么啦！ 就这样，我们在夜空下呆了很久，再没见余震袭来，方才散去。我和保平提心吊胆地回到窑里，也不敢熄灯，望着高悬的电灯泡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大早，人们从有线广播里得知，昨晚10点06分，四川省松潘、平武之间发生了7.2级强烈地震。由于农村人有早睡的习惯，许多社员都不知道昨晚发生了地震。队长敲过钟后告诉社员们：“今早不下地了，都回去好好检查一下自个的屋，有危窑、危房和危墙的报上来。”接着，又笑着补了一句：“炕塌了就别报咧”。 此时，我心中最牵挂的是家人的安全。刚吃过早饭，我就背上挎包，心急火燎地往城里赶。 1路公交车沿着人民路向东行驶。震后的咸阳街景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只是街上的行人明显少了许多。下了车，走进西北国棉一厂厂门，只见操场上、大路旁，工人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议论纷纷。从他们的表情来看，肯定是在述说昨晚那惊魂的一幕。 经过厂卫生所时，眼前的场景令我大吃一惊：路两旁行道树下，并排摆着十几张病床。透过蚊帐看过去，只见病床上躺着的人，有的头上扎着绷带，有的胳膊、腿上固定着石膏，两个护士正在病床前忙碌着。 见此情景，我顿时慌了。伤了这么多人，厂里的灾情够严重的了。我急忙拦住一位路过的老师傅询问情况，他告诉我，卫生所的病人都是从唐山震区转运来的伤员。这些亲历大地震生死劫难的幸存者，从千里之外来此治疗康复，谁知还不到20天，再次遇到这噬人的地震，他们死活也不愿再回到病房里去。卫生所也从安全的角度考虑，连夜将伤员全部转移到户外。我听了以后，长长吁了一口气。 回到家里，看到一切安好，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说起昨晚的地震，父母告诉我：多亏咱厂家属区都是一排排平房，地震来了拔腿就能往外跑。糟糕的是单身女工楼上人挤人，乱成一团。一个女工下楼梯时跌倒嗑破了头，另一个女工情急之下从二楼翻窗户往下溜，结果崴伤了脚踠。昨晚人们都不敢在屋里睡，操场上、路两边都睡满了人。听到这里，我想道：在地震面前，城乡之间的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几日平安无事，本想地震这档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谁知第6天和第7天，四川松潘、平武又发生了6.7级和7.2级强震，一次在凌晨，一次在中午。防震形势再次紧张起来。 大队部的高音喇叭一遍遍地播放着公社的紧急通知，大队书记口辞严厉地向全体社员做防震动员。各小队都成立了防震小组，抽调专人每天定时在井口测量水位的升降，观测水质的清浊。饲养室的牛马骡驴、农户家的猪羊鸡狗，甚至崖缝的野鸽、树上的麻雀和洞里的老鼠，都成为观测预防地震的对象。由此看来，对大自然异常的感应能力，动物要比我们人类敏感得多。 这天晚上，我到大队代销店买烟，看见门口聚了许多人，听一位中年汉子在讲解有关地震的历史知识：“我们渭河平原地处汾渭河谷地震带上，是地堑式构造平原。420年前的明朝嘉靖三十四年腊月十二，也就是公元1556年1月23日午夜，在陕西关中地区发生了8级大地震，震中就在华县一带。据史书记载：地震来时，终南山鸣，声如万雷；平地成丘，地裂泉涌；河水泛滥，房窑坍塌，因震死亡83万余人。时隔12年的明朝隆庆二年，西安周围的蓝田、临潼和泾阳，又发生了三次5级至6级的地震。所以，我们对于地震不能掉以轻心，尤其是我们塬边住在窑洞里的人，更要重视。” 我听到这里，低声问身边的社员：“这位叔是几队的？我咋从没见过？”这个社员说：“他是马泉中学的屈老师，二队的，放暑假了才回家住。”我不由心生感叹：屈叔学识渊博，为社员们释疑解惑，不愧为人民的好教师！ （四） 尽管松潘地震过去一个多月了，但是抗震防震这根弦却绷得越来越紧。市上要求城乡居民克服麻痺侥幸思想，树立防大震、抗大震的意识，坚持打好防震持久战。 国庆节到了，我回城里呆了两天。父母告诉我，厂里动员全体职工家属，各家各户都要搭建防震棚。虽然家里有几根木椽和竹竿，能搭起棚架子，但却没有防雨保暖的围挡材料。我说：这好办。农村眼下正是秋收时节，包谷秆多得是，拉回来一车就够用了。 国庆节过后， 大队抽调各小队的知青到科研站干活儿。每天，大队农技员王慎行带领我们，搞小麦良种的父母本嫁接和种子包衣，然后在小块儿试验田里进行科学种植。大队科研站建在一队铁路南边，距我们三队有五、六里路，但是离咸阳到兴平的公路很近。科研站旁边的包谷都已收完，包谷秆堆满了地头渠岸。 翌日一大早，我到社员家借了一辆架子车，并在车尾插上木杨门，给车胎打饱了气，带上长绳来到科研站。头晌收工后，我便将包谷秆装了满满的一车，用绳子捆紧扎牢。在装车过程中，竟然捡了个漏：收获两个黄澄澄的包谷棒棒。 拉着满满一车包谷秆，我行走在宽阔平坦的人民路上。过了七厂十字，只见街道两旁站满了人。经过人民广场，这里更是锣鼓喧天，人声鼎沸。原来今天全市举行欢庆粉碎“四人帮”的盛大游行。我拉着车在人流中穿行，走走停停，快到中午时分，才进了一厂大门。 离开才几天，厂区的面貌就有了很大变化。操场边，路两旁，三三两两的防震棚搭起了。木条、角铁、竹竿、葵花秆搭的架子，四周围着油毛毡、旧凉席、竹帘子、塑料布，真是五花八门，五颜六色。厂卫生所的唐山伤员也住进了带窗户的帆布帐篷。 我边走边看，一座包谷秆防震棚映入眼帘。嗬，是那位知青战友比我行动还快呢。包谷秆棚虽然看着土气，但整齐又保暖呀。这时，只听见两个下班路过的女工在议论：“家有知青也有好处，搭防震棚就不用发愁了。”另一个说：“下乡的地方离家近还是好，俺娃在泾阳县插队，太远了。” 听到工人师傅的议论，我边走边想：我下乡的地方是离家近，但是个烂穷队。我插队已有两年多了，在生产队一年干到头，工分挣了不少，但一分钱也没分下，倒还成了超支户。二十岁的大小伙子，连生活费都得向父母要，心里实在愧得慌。这次因地震要搭防震棚，这车包谷秆就能解家里的燃眉之急。想到这儿，心里才踏实了许多。 尽管脸上汗水涔涔，腹中饥肠辘辘，裤腿挽在膝盖上，胶鞋沾满黄泥巴。但我仍昂首挺胸，奋力拉着一车包谷秆奔向家的方向，神气地如同战场凯旋的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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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1-29 09:2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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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1-30 07:12: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