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创业队 四十八 可怜的皮鞋

陈维新

四十八 可怜的皮鞋

李凤兰荣升了。自从去年在县里参加毛主席追悼会的会场上，因为悲伤过度而晕倒昏厥。引起了县和公社“革委会”的高度重视。这充分说明李凤兰对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无限热爱，对党、对革命事业的赤胆忠心，所以公社决定把她调到公社主管妇联工作。

戴新迪接任了创业队指导员的工作。

县工作组结束了蹲点工作。过了不久，公社又派来了工作组，也是两个人，都是曙光公社学校的。一个是副校长叫“叶国民”，三十多岁，小矮个，五官不太协调，小眼睛，大下巴，兜兜齿。烟瘾大，脸熏得黢黑，满口大黄牙。人倒是很和善，没什么架子跟谁都能聊到一块。见面三分笑，他的笑很有特点，先是呵呵笑两声，换口气，接着再呵呵笑两声，双肩都跟着耸动。

另一位叫“刘百荣”老师，岁数不大，性格直率，快言快语，长相大众化没有什么特点，不好描述。

这些日子天气持续的晴好，院子里的地面半干不干，拖拉机和马车轧出的沟辙里还有些积水。有些地方被踩出了不成行的小道，在泥地上面行走时需要不断地跳跃。

这天晚上王建城开着拖拉机在大地里作业。灯光下，他看见前方有一个不太大的水泡，他没有在意径直开了过去。以前这里曾经是沼泽地和烂泥塘，他们在开荒时大地还没有化透，所以地面上还残留了许多类似这样的水泡子。没想到，拖拉机一进去就开始打滑，车头往下扎。他急忙变换慢档，油门踩到底，拖拉机仍然在原地打滑。他紧忙又踩了几下油门，拖拉机憋得嗡嗡轰响，排气筒嘭嘭地喷发着团团黑烟，就是不动。他急忙又挂后档，仍然不动。

四月末，大地回春，冻土消融，经过十多天雨水的浸透，烂泥塘开始翻浆。拖拉机越陷越深，泥水已经渐渐地漫了上来。链轨已全部陷进水里了，拖拉机突然灭火了。大地瞬间宁静了下来，眼前一片漆黑。王建城只好弃车逃了出来。

新翻耕的土地松软，包包楞愣。王建城个矮腿短，还穿着棉大衣和大头鞋，在漆黑的夜色里磕磕绊绊，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回来的。浑身的污泥，进到宿舍后把大家吓了一跳，以为是野猪闯进来了。

第二天，机务班的人去事故地点察看，拖拉机已全部陷进了烂泥塘里，只露出一节红色驾驶室的棚盖。队里马上向公社报告求援，公社立刻派来两台拖拉机，总算把它拖了出来，放在院子里。经过泥浆的浸泡，拖拉机基本就报废了。公社又派来五六个拖拉机手和技术人员，连拆带卸，又洗又换的忙乎了十来天，拖拉机终于又嘭嘭嘭地启动了。

那天午后我在井边与几个人唠嗑，忽然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转头望去，看见高喜军和王爱民他俩并排站在男生宿舍门口。我疑惑地望着他俩，以便证实是否在叫我，高喜军边喊边向我招手。

“什么事啊？”我心里寻思着，于是我便挑选着干爽地方一路跳跃着赶了过去。

“什么事啊？”我问。

“把鞋给我！”高喜军满脸的不高兴，王爱民在他旁边双手插兜，表情漠然地看着我脚上的皮鞋。

我猛然想到我脚上穿着是高喜军的皮鞋。前几天在铺底下有一双皮鞋，满是油污和泥巴，被撬棍和木板压在底下，干瘪瘪弯曲曲地变了形，好像是没人要了，正好我的鞋被泥水泡湿了。

我拿了出来问，“这是谁的鞋？”连续问了两遍。

后来高喜军说；“是我的，坏了。”

我瞅了瞅只是鞋帮处有点开线，说；“我先穿两天，我的鞋湿透了。”

“穿吧，我都不想要了。”高喜军满不在乎地说。

我拿到外面费了很大的才劲刷洗干净，刚刚穿了两天，现在高喜军突然向我要鞋，我猜想一定是王爱民跟他说什么了。

借用人家的东西自然要还，尤其是当人家向你讨要的时候更应该无条件地归还。

我的脚下有一条很深的车辙横在我和他俩中间，车辙里还有一些水，沟辙的边缘被车轮轧起的粘泥高高地翻翘着，足有三十公分高。一步是迈不过去的，我准备跳过去，于是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做了一个预备的姿势。我运足了气，卯足了劲，然后纵身一跃，前脚刚刚腾起，只听后脚“刺啦”一声，鞋帮随着脚面带起，鞋底却牢牢地陷在粘泥里。前脚因为后脚的拖滞没有跨过车辙，“啪叽一声”重重地踏在了车辙里，溅起的泥水迸到了我们三个人的身上。我差一点摔倒，随着后脚的跟进我稳住了重心。急忙回转身从粘泥里薅出鞋底，单腿站立着，一手拎着鞋底，一手拎着鞋帮，满脸的遗憾和愧疚，愣愣地望着他俩。

谁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结果，王爱民蒙呆了，瞪着两只惊讶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我手中的鞋。高喜军咧着嘴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

我们三个静静地看着分离的鞋帮和鞋底，沉默了好一会，王爱民倏地转身离去。高喜军无奈地接过鞋帮和鞋底瞅了瞅，表情极其复杂，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啊，随手扔掉了。

唉！可怜的皮鞋，就这样结束了你卑贱的生命，本来主人就不想要你了，把你遗弃在旮旯里，可是当你还想发挥一点余热的时候，没想到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无法预料的未知因素，莫名地结束了你忠诚的履职使命。

  

龙行天下

队里人员有变动，
车陷沼泽事故重，
一双临时拣用鞋，
一跃寿命送了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