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创业队 五十九 查账

陈维新

五十九、 查账

每次接到去农研所学农的通知后，都会令我们欢呼雀跃，因为农研所中午管一顿饭，吃的是雪白喧腾的大馒头和豆腐汤。白面馒头，那是细粮啊！在家里很少能吃到，可是在这里却不要钱不限量，管够吃。

这下可算是开荤了，千载难得的机会呀。我们放开了肚量使劲吃，比试着看谁吃得多。

吕玉凯，一米九十多的个头，又高又膀，在我们学年当中算是一名膀汉了。他举着胳膊得意地喊着；“我吃了七个馒头，喝了三碗汤！”

其实，我也吃了六个馒头，喝了三碗汤，肚子撑得鼓鼓的，感到很难受。

有一个小矮个的男同学，不是我们班的，也不知道叫什么名，他坐在食堂的墙角上，闭着眼睛，咧着嘴，很痛苦的来回摇晃着脑袋，一只手在圆滚滚的肚子上不停地揉搓着，嘴里还“哎呦！哎呦！”的呻吟着。

一群同学紧张的围着他看，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位女老师惊讶地问；“他怎么了？”

有一位同学说；“他吃了八个馒头，喝了三碗汤。”

女老师皱着眉，无奈地说；“快扶起他，走一走。”

我们上学的年代，正是文化大革命轰轰烈烈狂热的十年，根本就没有学到文化知识。本来，我们应该在一九七五年高中毕业，那时，文化大革命已接近尾声，主管部门考虑到我们的整个学业基本都是在运动中度过的，文化教育的时间太少，所以，延期学习一年，一九七六年我们才毕业。在这一年里，学校将我们分成了几个专业班；有“木工班、电工班、赤脚医生班、通讯班”等。教育主管部门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想让我们这些文化贫乏的年轻人，学习和掌握一门技术，好在社会上能够自谋生路。

我们这批人当中有相当一部分人不识字。连字都不认识，何谈写信啊！我们是一批没有文化的知识青年！

回来后，我把信交给孟庆新，问他；“你是给家里写的信吗？”

他接过信，迷惑的望着我说；“是啊，怎么了？”

“谁给你写的？这是一封情书，没敢给你邮。”

“情书？”他怔怔地望着我；“怎么写的？”

我从他手里拿过信封，抽出信纸念给他听；

“一声长笛将我俩无情地分开、、、晚上做梦都会梦到你、、、美丽的姑娘千千万，唯独你最好看、、、”

他一把夺过信纸转头向宿舍高喊；“杨念怀！——”

恰巧，杨念怀正从屋里走出来站在门口，手上夹着哈莫头烟，莫名其妙地看着孟庆新。

孟庆新扬着信纸跑了过去，嘴里喊着；“我让你给我家写封信，你他妈的怎么给我写成情书了？”

杨念怀一下明白了，扔掉烟，哈哈的笑着撒腿就跑，孟庆新骂骂咧咧地在后面追，他俩围着拖拉机转圈，开始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孟庆新不会写信，下乡以来从没有过只言片语的信件，看到别人每月都能有不少的来信，他也心血来潮要往家里写一封信，便请杨念怀帮忙。杨念怀也不知从哪里收集了那么多信，随便抽出来一份给他抄写上了。

这明明是一封情书，可杨念怀关心的不是内容，而是美妙的词句和动人的情感及缠意绵绵的情调。他觉得这封信写得好，有水平，所以也不管它什么情书不情书的，反正是很思念很想家，想得死去活来的意思。

杨念怀认为；这样的词句才能充分表达出儿子对家人思念的心情，于是就给孟瞎粮抄写上了。

一天上午，李连长突然来到食堂对我说；“旭东，跟我走一趟。”

我不知要去哪里，懵懵懂懂地跟着他来到院子。王明忠正在套马车，仓库的门口有半麻袋小麦，李连长扯着袋口的一角说；“来，把这个装上。”

我赶紧过去帮他把那半麻袋的小麦抬上了马车。

我和李连长坐在马车的侧面，双腿随着马车的晃动而前后摇荡着。李连长默不作声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路沟里的青草，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王明忠时而挥动一下鞭子习惯性地吆喝一声。

快要到公路的时候，李连长斜靠在那半麻袋的小麦上，半笑不笑地对我说；“旭东，食堂能不能炸油条啊？”

我一时愣了，他怎么突然冒出这句话，随口答道；“不知道啊。”

李连长忽地坐起来，说；“炸油条可挣钱呐。”

挣钱？我满脸狐疑地望着李连长，心中大为不解，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呀，难道还想要食堂挣钱？我感到很新鲜也很纳闷。

于是我不假思索地说；“食堂怎么能挣钱呐？”

李连长呵呵地笑了两声没再说话。

我说；“她们会炸油条吗？”

王明忠接过话茬说；“炸油条有什么难的，谁都会。”

李连长笑着说；“别小瞧咱们的炊事员，她们什么都会做。”

马车上了公路向北拐去，径直走到二零一村，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去李连长家。到了他家门口，我和王明忠把那半麻袋小麦抬到他家的屋里，放下麻袋，王明忠转身就往外走，我随即也跟着出来，李连长目送着我俩没有说话。

在回来的路上我心里隐隐的感觉有些异样，李连长坐马车回家送半麻袋小麦，为什么让我跟着去？仅仅是帮他抬一抬？好像不是这样简单。他说“炸油条挣钱”是什么意思？是试探我还是套我话？莫非他是在怀疑我贪污？联想到前些日子，董学坤说的，“食堂该查查帐了”的话，我的心情有些沉重和委屈。暗暗地思忖着，伙食长这个活不能再干了。

第二天我去公社买了些白矾和豆油，所谓的油条其实就是在家里吃的那种大果子，一块面饼中间用刀割成两条豁口，在油锅里炸成金黄色，无色的油烟满屋飘香，大家把大果子泡在萝卜汤里吃得满嘴流油，心情盎然，美好生活的感觉又在心中荡漾。

过了两天，新上任的曲连长要对食堂查账，把食堂的所有粮食都称了一遍，查看了现金账和粮食账，清点了剩余的现金和饭票，又把我和郭丽华签写的交接记录进行比照，然后他就在算盘上噼里啪啦地拨弄着大珠子，还时不时地在纸上写着数字。经过一阵计算之后，结果出来了，说是粮食少了六十二斤，现金账平衡。那么这六十二斤粮食是怎么少的呐？谁也想不起来。

过了两天曲连长提醒我说；“刚开春时，二零一村来的那些人吃饭你记没记账啊？”

我猛然想起两个月前，二零一村来了七八个汉子，来我队帮助春耕，连续十来天，每天中午在这里吃一顿午饭，李连长当时对我说，“先记账以后再说。”可是到现在他们也没交钱票和粮票。

曲连长说；“可能就差在这里了。”

龙行天下

知青不少不识字，
闹出笑话至今识，
食堂查账挺严肃，
最后证实没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