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创业队 六十一 回家

陈维新

六十一、回家

第二天早晨吃过早饭后，我打点完行包便和戴新迪出发了，下午到达县里我俩直奔江边的船站，还好当晚有一艘去佳木斯的船。

晚上九点多钟船来了，这是一艘柴油机驱动的小船，东方红——16号，虽然没有东方红——08号客轮那么高大，但是它速度快，逆水行舟到佳木斯只需两宿一天，而那艘大客轮则要三宿两天。

舱门在船的中部，甲板紧靠着窗户，前半部分是客舱，后面是机房和船员休息的地方，驾驶楼在船的上面，像是一个炮楼。进入舱门往前拐，下两个台阶便进入了客舱，中间是过道，靠窗两侧是对面坐的高靠背的座椅，每个座椅能坐五个人。外面的甲板与窗户齐平，走动的行人只能看到小腿和脚。客舱里的人很多，差不多要坐满了，弥漫着浓重的烟草味。我在靠门处找到了一个位子，准备让给戴新迪，可是她不坐非要往前挤，看见她找到了位子后我才安心地坐下。

“开船了！——”一位工作人员站在舱门口喊着，紧接着响起一阵“突突突”的机器启动声，船体猛烈地抖动起来，徐徐离开岸边驶入苍茫的黑夜中，一束雪白的光柱从驾驶楼顶上的探照灯射向黑黢黢的水面。

我头一次坐这样的船，马达声很大，光线昏暗无法看书，我把头倚在靠背上闭目养神，时间还早睡又睡不着，干脆出去抽烟再看看夜景。

甲板上静悄悄的，尽管已经进入了初夏，可是黑龙江上的夜晚还是很凉，江风吹来脑子顿时清醒了许多。船舱里微弱的灯光散映在水面上，江水微波粼粼，急促而又均称的马达声为迷茫的黑夜带来了一丝活力。江岸上的灌木丛黑乎乎的死一般的沉寂，我脑子里又产生了恐怖的联想，“那里都有什么呀，除了狼和黑瞎子，能不能有鬼呀？”

这时一位工作人员在这里经过对我说；“晚上很冷，注意安全。”我扔掉烟蒂回到船舱，我的座位被挨着我的那个老头占去了一大半，他侧着身子头依靠在椅背上，双腿盘在座椅上，我只好在边上挤了挤勉强搭了个边，可能是不太舒服老头动了一下，我赶紧往里挤了一点，他又蹭了一下，我终于全身坐在了座位上。

时至半夜已是人困马乏，座位上的人东倒西歪的怪象百出，心血难熬啊，忽然老头睁开眼睛放下双腿，用拳头不停地敲打着双腿，嘴里一个劲地“哎呦哎呦”地呻吟着，喷发出一股强烈的大蒜和劣质酒的混合味，熏得我差一点窒息过去，急忙转过脸并捂住鼻子。

斜对面有一对中年夫妇在闭目睡觉，女的头靠在男的肩膀上，张着嘴皱着眉很难受的样子，那个男的强撑精神，不住地揉着眼睛哈欠连天。我不敢离开座位害怕老头再把腿放在上面，我又没地方坐了，于是我侧过身，后背冲着他，躲避熏人的大蒜味。

我把头倚在靠背上闭目养神，过了一会我睁开眼睛，看见斜对面的那个男的也在打着瞌睡，身体慢慢地向前倾斜，眼看着就要摔掉在地上，我急得正准备去叫醒他，冷不丁的他又坐了起来，瞪着惊恐的眼睛茫然四顾，用手抹了一下嘴角，看了我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他的夫人也被惊醒，嘴里嘟囔着闭上了眼睛又睡了。

后半夜的时候我也困得不行了，昏昏沉沉的，模糊的意识中感觉自己好像是在沙漠中艰难地跋涉，没有尽头又乏又累，迷茫绝望，又好像是在挖大坑，怎么也挖不动，再换一个还是不行，累呀，太累了，心烦意躁，漫漫长夜难挨的煎熬。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达的轰鸣声减弱了，船体晃悠了一下停住了，我猛然睁开眼睛，旁边的那个老头迷迷糊糊地操着干哑的嗓音说；“到八岔了。”

我揉着酸涩的眼睛向窗外望去，岸上有一根木杆，上面挂着一只灯泡，散发着微弱的光。寂静的夜色中传来一阵有男有女的说话声，紧接着甲板上响起了“咚咚咚”的脚步声，舱门呼啦一下被撞开，涌进来一群人扛着大包小裹，连叫带嚷地把全船的人都惊醒了。没有座位了他们就在过道上席地而坐，倚靠着袋子和包裹倒也挺舒服。

紧接着又往船上装大豆，放在船头那个地方，麻袋砸在船板上咕咚咕咚响，整个船身都跟着震颤晃动，听说这些大豆是运往同江去榨油。

装完货，客船又开始启航，东方的天际已经泛白，夜幕渐渐撒去，江面上飘荡着阵阵薄雾。船上的人全然没有了睡意，戴新迪过来塞给我几块饼干和一个苹果。

六点多钟的时候船上开饭了，炸酱面，五毛钱一碗，我买了两碗，可是戴新迪连摇头带摆手地说什么也不要。

她说；“吃饼干了，不饿。”

我只好自己吃了一碗。

吃完饭我又来到甲板上抽烟，晨风清爽，浩渺的江水在霞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甲板的两侧已有很多人，船尾处有一个独立的厕所，“突突突”的马达声轰鸣震耳，间或还能闻到浓重的柴油味。船尾的螺旋桨翻腾起沸腾的波涛，在江面上留下一条长长的白色的浪花。

忽然，有人惊喊；“水翼船！老毛子的水翼船！”一艘白色的船从后面急速驶来，这回我看得很清楚，它比我们的这艘船大不了多少，船头微翘，船体底下前后有四个立柱探入水里，船身整体脱离水面，像飞机一样贴着水面上飞驰，风驰电掣般地在我们的眼前一掠而过，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我惊叹道；“它怎么那么快呀？”

旁边有一位身穿蓝色制服干部模样的中年人，望着远去的老毛子船说；“这叫‘水翼船’。”然后又对我说，“你看见水里的四根立脚吗？那是四个高压水泵，它把船体托出水面，船体没有了水的阻力自然就快啦。”

我相信他说的高压水泵是有一定的道理，可是那得需要多大的动力啊，我们国家难道就造不出来吗？我懵懵懂懂的不能理解，

下午两点多钟的时候，在黑龙江的主航道上停泊着一艘苏联的军舰，通身铁灰色，又高又大，前后都有炮塔，两侧还有圆圆的炮筒，很威武。苏联的岸边耸立着一个高大的瞭望塔。他们说苏联的军舰常年在这里驻守，因为这里是界江，是黑龙江的出入口，冬天封江的时候才能撤走。

我们抚远县的边防部队有两艘巡逻艇，我曾上去玩过，上面没有炮，只有一架立式机关枪在巡逻艇的前面，方向盘卧在船舱里，速度变换跟解放牌汽车一样手动挂挡。

再往前走不远到了津街口，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三江口”，其实只是松花江和黑龙江的交汇处，形成一个Y字形，不存在所谓的第三条江。

“津街口”正处在黑龙江的入口处，江边有一座高高的山峰与苏联的瞭望塔隔江对峙，临江的峭壁像刀劈一样的整齐矗立在江边，犹如一道雄伟的国门傲视着彼岸的荒原。这座天然形成的雄峰恰似一位镇守边关的壮士，威风凛凛，气宇轩然，威慑敌人，耀我国威。

望着这块铜墙铁壁般的山崖，我心中突升起一股感慨和敬畏，深为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而啧啧称奇叫绝。

过了津街口便进入了松花江，傍晚到达了同江，卸下黄豆，那群大包小裹的人也跟着下了船。晚上九点多钟重又启航，又是一个难熬的夜晚，历时两天两夜于第二天的傍晚终于到达了佳木斯。

我回来了，我的家乡，当我踏上这块生我养我的土地上，心情非常激动和兴奋，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我天天想夜夜盼，今天终于回来了。在那广阔的天地里我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亲历了那么多不可想象的事情，时间虽然不是很长，但是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长大了，成熟了，再也不是一年前的那个单纯，不谙世事的中学生了。

目睹着那熟悉的街道和商店，感觉是那么的亲切，那么的温馨，尽管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是仍然让我感到非常新鲜和兴奋，仍然能激起我心中的那份甜美的记忆，心里倍感踏实和轻松。

龙行天下

归程一路都坐船，
点点滴滴说得全，
终于成功到家了，
甜美回忆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