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一、熟悉的水手
在家休息了几天后我回到了抚远。头一次去大城市就把钱丢了,农机站的同事们都很关心,我向他们讲述了丢钱的经过以及挨饿的事,他们听后都是连连感叹,唏嘘不已。 李站长说;“大连,那是大城市啊,你以为那是咱们抚远啊,你把东西放在那里没人拿,咳!还是年轻啊,没经验,慢慢来,以后就好了。”然后他又安慰我,“丢钱的事啊,也是为了公家,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以后站里会给你补助一些的,吃一堑长一智,啊!哈哈哈。” 我在站里呆了几天,保管员又列出来很多农机配件的清单,李站长催促我抓紧回去,因为马上就要秋收了,我又带了一些空白介绍信和一些差旅费便回来了。 我在家的这段时间,我爸的自行车基本就被我霸占了,没办法啊,农机公司离市里很远,如果遇上个阴雨天就更无法行走了。我爸每天只好步行上下班,尽管有些不悦,可是又不能说不让我骑,谁让我是他儿子呢。 一天我在中山路杏林河的桥上,遇见了汉文,他戴着一副墨镜,穿着一件红色的圆领T恤,脸和胳膊晒得黢黑,身后跟着五六个农村模样的人。 我急忙从自行车上下来说;“汉文!我正要找你呐。” 汉文看见是我也急忙过来和我握手,惊讶地问;“你啥时回来的?” 我说;“我现在在曙光公社农机站,我正要找你想弄些农机配件呢。” “是吗,咱俩正好对口啊,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没问题。” 我把自行车的支架放下,递过去一颗烟说;“东方红75的喷油嘴,现在很紧缺,你能帮我弄些吗?” 汉文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抽了一口烟说;“现在啊就是这个喷油嘴紧缺,全县都在向我要,前几天我刚刚往县里发回去一批。”他回头看了那帮人一眼说,“这样吧,哪天你去一旅社找我,咱俩再研究。” “那好吧,哪天我去找你。”说完我就走了。 九月初的一天,我去港务局往曙光农机站又发运了一批配件,办完手续后我顺便来到了沿江公园,里面仍然是人群熙攘,唱歌跳舞。江边停着很多船只,我沿着人行道慢慢地向大塔的方向走着,忽然江面上的一艘船上传来一阵大声地呵斥声;“哎!不许抽烟,快把烟扔掉!” 我循声望去,离岸边五六十米远的江面上,顺着水流停着一艘很大的拖船,一位虎背熊腰的大汉身穿一件圆领长袖的海军衫,袖子撸到胳膊肘处,头发蓬松,满脸络腮胡子,真是一个地道的水手。他站在船舷的边上,双手从水中往上捋着一条绳子。他边捋着绳子边向另一艘在他身边慢慢驶过的船上的人喊着;“不许抽烟,你没看见我身后那个大油罐吗?里面装的全是汽油,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是一艘离岸的机动船,船上有一个人歪戴着帽子,嬉皮笑脸地看着穿海军衫的大汉,赶紧把烟头扔进了江水中。 那位海军衫大汉瞪着眼睛看着那个抽烟的人,双手仍在捋着绳子,双臂像棒槌一样粗壮,肌肉线条清晰可见。 我忽然认出来这位大汉就是李学亮,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怎么会在这里,急忙高喊;“大哥!——大哥!——” 李学亮抬起头向岸上看望,他也认出来我,向我招手喊道;“等一会儿!” 我看他向船的另一头走去,然后又走回来向我喊道;“等一下,去接你!” 我看见一个人从那艘拖船的船帮处下到江面上的一艘小船上,一位年龄与我相仿的知青,划着小船过来把我接到了大船上。 这是一艘拖船,船上有一个银灰色又粗又长的大油罐,李学亮将我带到他们的船舱。船舱深陷在甲板的下面。里面有两张床,中间有一张方形的桌子,舱盖也是方形的,刚好能站立起一个人的高度,两侧各有一个通风窗,舱内的光线有些黑暗。 李学亮首先说;“不能抽烟啊,这船上装的是汽油。” 我兴奋地问李学亮:“大哥,你什么时候又到船上来啦?” 李学亮说;“一年多了。”他看我拎着个皮包又说,“你回来干啥?” 我说;“我调到曙光农机站去了,在家采购农机配件,”然后我环顾着船舱说,“这船上多好啊,清闲自在。” 李学亮笑着说;“我在砖瓦连谁也管不了我,成天喝酒,团长怕我惹事就把我调到这来了。团长对我够意思,我也得对得起团长啊,所以在这艘船上谁也不能抽烟,就是旁边船上的人也不能抽烟,油罐周围五十米之内不许有烟火。团长信任我,把我安排在这里,我就要为团长负责任,”他看着我,“你说对不对?” “对对对!”我连连点头,然后我又笑着说,“大哥,你好像又胖了,一年胖一圈啊,呵呵呵。” 李学亮拍拍肚子笑着说;“在船上没什么事,除了吃就是睡呀,嘿嘿嘿。” 聊了一会,天色渐晚,李学亮说;“走!咱们吃饭去。” 我们三个乘坐着那艘小船来到了岸边,他俩把船桨拔下来用铁链捆好,又用一把大锁锁在船帮上。 在东北电影院附近找到一家小饭店,李学亮点了四个菜,席间李学亮说他有一个朋友委托他往天津发运一台缝纫机,他们这艘船明天早上回抚远,所以就请我帮忙把这台缝纫机发走并交给我六元钱。 这当然是一件举手之劳的事,我满口应承下来。饭后我们一起回到江边,他俩坐着小船回到拖船上,将缝纫机运了过来抬到岸上。这是一台缝纫机头,用木箱包装外面捆着铁丝,很结实也很重。我没敢骑车,一只手扶着木箱一只手把着车把,一路推着自行车走回家。 第二天我雇了一辆三轮车拉倒铁路货物处,按照李学亮给我的地址,发运到了天津,总共花了三块六角钱。 可是从这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李学亮,剩下的两块多钱也一直在我兜里揣着,没法还给他,为此,我心里一直感到过意不去,很是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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