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夕照老牛 于 2025-6-24 15:41 编辑
长途挑公粮 七十年代初,各公社还没有实现全部通公路,交通十分不便。尤其是山区公社,收上来的公粮全部要靠人力挑运到中心粮库,然后才到国家粮仓。 时令已过九月秋分,早稻谷子大部分已经晒干,各生产队的公粮都已入仓。这天,大队通知我们,西片各公社组织三千民兵到东风公社山口仓库去挑粮,运到河西粮站中心粮库,我和湘潭知青黄志平等都在运粮民兵之列。下午,我们忙着做运粮准备,饭盒、水壶还有手电筒,吃过晚饭就开始睡觉,养足精神等着半夜的集合号令。 凌晨一点,黄志平叫醒我,我把饭盒和水壶放进箩筐,拿起手电筒就和他出发了。一路上,大约百多人的队伍有的打着火把,有的拿着手电筒,大家都默默的走着,只听见脚步落地的沙沙声,没人愿意轻易说句话,仿佛说话会消耗很多能量。走着走着,黑暗中,我觉得队伍越来越大,前面看不到头,后面见不到尾,只看见一条星星点点的火光长龙在扭来摆去,原来其他大队的民兵不时的源源不断加入了这支队伍。从我们大队出发,到达东风公社山口大队大约二十多公里远,中途要翻越一座名叫“夹石坳”的高山,上山下山全部是之字形的小路,大约三公里长,路面较窄,有的路段仅能供一个人挑着担子通过,如果对面又来一个挑担的,就必须找一个稍宽的拐弯处小心翼翼的让道。我们走到山下,天还没亮,虽然秋夜凉风习习,我们虽只穿一件衬衣,走了十几公里路,身上还是出了毛毛汗。一弯残月开始西沉,漫天的繁星闪烁璀璨,没有一丝云彩,预示今天又是一个骄阳似火的大晴天,离山口村还有七八公里路程,我们不敢停下来休息,必须在天亮前登上山顶,抓紧时间赶在早上七点钟前把粮挑回到山顶吃早饭。 东方始现一丝鱼肚白,我们已登上了“夹石坳”顶,这里有一小块较平的地方。晨曦中,我们见有少数人已在那里小憩。“一座高山黑乎乎,登上……”悬崖边的一块大青石上站着一位浓眉大眼的青年远眺东方天际,旁边还有个漂亮姑娘出神的望着他。我一看,乐了。随口接上去“登上险峰观日出。哈哈!黄诗人,诗兴大发呀。”“你们二位也来了?”我和志平自知耐力不如他们,边走边说“我们先走,不搅你诗兴”,“黄诗人”赶紧跳下来说“一块走,正好讨教。”说着又接着吟下去“下山……”话没说完,随他一块的姑娘脚跟不稳,一个趔蹶被他扶住。我笑了一声“下山一脚没踩稳”,“连人带箩骨碌碌”黄志平很快跟了后一句。“哈哈哈,好诗,好诗!”“还好诗呢,看着路走!我们下去会要抬尸。”“对对,一人一句,抬诗,抬诗……”。黄志平偷笑一声,拉起我赶紧走到前面去了。“这是谁?”我告诉黄志平,这是隔壁大队的小学民办教师,经常到我们知青小组串门,喜欢掉书袋。“他来挑粮怎不挑箩筐?”“他根本不用来,今天星期天,是来陪他对象的,你没见他身边那姑娘才挑了箩筐吗?”“啊!这么远,也亏他吃得苦。这种臭水平能当教师,岂不误人子弟?”“两个人挑一担会比我们轻松得多。现在小学语文都是毛主席语录,能认字就行,他父亲是公社干部。” 当我们赶到山口的时候,队长早就到了。他对我说:“别装多了,走长路不比在生产队挑石灰。”这里离河西粮站大约十来公里远,还要翻越陡峭的“夹石坳”。我寻思,在生产队能挑180斤,现在减半总可以了吧,于是我挑了90斤,黄志平挑了80斤。往回走的时候,太阳还未出山,田野里禾苗上晶莹剔透的露珠在朝霞中闪闪发光,晨风吹散了薄雾,山里的早晨凉爽极了。我和志平一刻也不停留,走出两里来地,见“黄诗人”和那姑娘慢悠悠的一路说笑着走来了,“好快呀,我们不用很久就会追上你们的”那笑容里充满着自信。走到“夹石坳”山下,太阳还在山那边,我们趁着阴凉休息片刻,我把水壶拿起来,喝了一口递给黄志平,他喝了一口说:“留着吧,等会肯定更渴的。”上山的路比山那边的路更难走,来的时候天色暗没注意,我仔细观察一下,这小路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流水冲开的沟更确切些,崎岖陡峭不说,单是那大大小小的石头,就让你挑的箩筐无时无刻不被磕磕碰碰,消耗不少体力。我们学着其他人那样,把箩索挽得短短的,让箩筐离地面两尺来高,虽然挑得不舒服,但也比磕来碰去好得多。两人一口气从山下走到山顶,并不是体力好,而是根本无法歇气,山路陡峭不说,之字形的路拐弯处实在太窄,没一处稍宽平的地方可以放下一担谷箩,且挑粮人一个接一个的跟上来,连让道的地方都没有,逼得你只能不停脚的往前走。担子从左肩移到右肩,又从右肩移到左肩,来回不停地换肩,磨得肩膀皮火烧火燎又红又肿。好不容易爬上山顶,几乎是跌跌撞撞的找一块稍平的地方把担子一磕,大口大口的喘粗气,大把大把地甩汗,气喘匀了才坐在担子上吃早饭。太阳开始晒人了,身上有点像火烧的感觉,其他人吃完饭抽口烟便起身下山,我们两人全身已经汗透,坐在那里不想动,奋力用草帽扇风散热。待多数人走得差不多了,我俩也挑起担子开始下山,原以为下山会比上山轻松一点,谁知下山更不省力,两条腿发软不说,膝盖还一个劲的打颤,走不了一里路就放下担子休息,后面的人源源不断地都走到我们前面去了。我怎么也没想到,平日在生产队挑一百八十斤不觉重,今天这九十斤就累得差点趴下了。刚下完山,“黄诗人”和他那女友轻快地走到了我们跟前,我一看他那箩筐里,只有半箩谷子,充其量六十来斤,显然是女劳力的定额。“走哦,等太阳越来越大,你们就更不想走了,天黑前都回不了家!”看那姑娘得意的笑脸,本来累得不想说话的黄志平,忽然大发感慨:“啊,爱情的魔力太惊人了,下辈子我也变女人,找个会干活的男人使唤使唤!” 接下来,我俩走不到一百米就得停下歇气,唇干舌燥,骄阳如火,水壶里没有一滴水了,又饥又渴,全身发软。到下午两点钟,才最后一个把粮挑到了河西粮站,拖着疲惫得不像自己的双腿,又走了十公里才回到我们的家,洗个澡,扒两碗饭,一觉睡到次日天亮。娘肚子出世第一回吃这么大的苦,现在回想起来,当年山那边人民的生活、生产物资全靠肩扛人挑运输,那日子是怎么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