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安宁檬 于 2017-8-30 10:26 编辑
《走过昨天》节选二十四 父亲（大结局） 安宁檬
第二天一早，三人上了车，华汉坐上了驾驶座，对滨阳说，你和若熙坐后排吧，我来开车。李华汉考虑到田滨阳心情不可能太平静，最好不让他开车，自己就当了司机。在下意识中，滨阳成了若熙的哥哥，他们三人的关系也单纯多了。 下午到达蓉市，顾不得吃饭休息，他们就直奔医院。毕生已经离休了，现住在医院的干部病房。在这里住着的，基本上都是有着辉煌历史的老革命，百岁老人天天可见，像毕生这种六十多岁的，在这儿要算小兄弟了。虽然他们年轻时个个走马疆场、叱咤风云，但现在都成了听医生、护士话的“小朋友”，医生吩咐吃什么药，就一粒不落地全吞下；护士说该输液了，就乖乖地把手臂伸出来，医生、护士常表扬他们“爷爷好乖哦！”真是好汉不谈当年勇啊。 若熙他们到达医院的时候，毕生到其他房间串门去了，他们便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找。走到一个房间，一位一年四季都摇着大扑扇的九十多岁的爷爷正在请医生“医”马桶，说他的马桶病了。医生和颜悦色地说，爷爷，我只会医人，不会医马桶，一会儿我请工人来修哈。爷爷便口中念念有词：“不医马桶，不医马桶……” 走廊里，一位教授级的女医生带着一帮学生，正跟他们讲着大便的性状：“正常人的大便是圆柱形的，表面光滑，细腻；病人的大便不成形，要么干燥，要么清稀。要仔细观察大便……”学生们一个个捧着笔记本，记得很认真。 终于在一个房间找到了毕生，他是拜望他的老上级去了。老上级原是他的旅长，当他第一次被任命为一个团的团长的时候，就是这位老上级带他去的。当时他初当团长，在众多官兵面前还有些怯场，旅长给他打气：怵什么！一个营是带，一个团也是带，把你冲锋陷阵的那股劲拿出来。他因此一辈子都记得这位老上级，解放后虽然不在一个单位工作，但每年过年他都要去看望老旅长。这会儿他们正聊着天，尽管老旅长耳朵已听不清，但嗓门却很大。老旅长说着，毕生像小学生似的虔诚地听着。若熙他们进门的时候，老旅长正一边说话，一边手握木梳在他那光秃秃的头上梳着，他夫人告诉他，每天梳头两百下可以健脑，他每天都超额完成任务。 与老前辈打过招呼，告辞出来，若熙他们和毕生一起回到他的房间。妈妈林如云这会儿正送饭来。毕生见孩子们来了，十分高兴。见到田滨阳，想起上次在若熙家里，这个阳光的年青人和自己还挺聊得来，就特意对着滨阳说，没想到小田也来看我了，显得很开心。田滨阳勉强咧嘴笑笑。华汉亲热地凑近老爷子问长问短，关心他的身体是否都痊愈了。若熙脸上一直阴间多云，没有笑容，毕生就问，我女儿今天怎么了，一句话都不说。若熙说，我怕说了你会不高兴。毕生说，我怎么会不高兴，天天就盼着你来跟我说话呢。若熙说，那我就说啦。 若熙心里像揣着个小兔子似的突突地跳，她尽量调整自己的情绪，压抑着激动的心情，拿出滨阳那张照片，语气缓和地问毕生：“爸，还记得这张照片吧？” 毕生一下从椅子上撑起来：“你怎么把它带到这里来了？我不是放在抽屉里的吗？” 若熙说：“不是你那张。” “哦，是你电脑里做出来的吧？怎么这么旧，跟原来的一样。”毕生说。 “先不说这个。”若熙说。然后指着照片上打绑腿的那个军人说，“爸，这是你吧？” “是呀。”毕生回答，眼睛看着照片。“那时我们都好年轻。”不知他说的“我们”是指哪些人。 “他们都是谁，你怎么没告诉过我们？”若熙问。 毕生说：“告诉了呀，是我的战友。”他的眼睛仍没离开照片。 若熙说：“除了战友，还有呢？” 毕生沉默下来，只是专注地看着那个孩子。 若熙有点沉不住气地问：“爸，这个孩子是谁？他是不是叫龙可意？你是不是还有个名字叫龙德勤？” 就像晴天里打了一个炸雷，毕生惊得一下抬起头来，林如云也放下手上的活跑过来，问：“怎么回事？” 毕生脸色灰白地说：“谁告诉你这些的？” “你不要管是谁告诉的，是不是嘛？” 毕生的手颤抖着，照片在他手上不停地抖动。 林如云有点生气地对若熙说：“怎么这样跟你爸说话！” 若熙委屈地说：“可是，很多重要的事爸没告诉我们……” “什么没告诉！你爸没有秘密。”林如云说。 毕生眼里涌出了泪水，几十年来，若熙很少看见爸爸流泪。毕生喃喃地说：“是我的孩子，我的儿子，我的儿子……”他剧烈咳嗽起来，若熙担心地赶紧去帮他拍背。 林如云有点责怪若熙地说：“你不知道你爸的病还没好完吗？” 滨阳背过身去，把脸转向窗户，说：“别问了，若熙。” 若熙说：“好吧，不问了，不问了。” 毕生吐出一些痰后，平静下来，说：“没关系，女儿，我来告诉你，你也大了……” 林如云接过话说：“我来说吧，你歇歇。” 若熙有些惊讶地看着妈妈：“妈你都知道？” 林如云说：“怎么不知道，我还帮着找过照片上的这对母子呢。解放初期，我是报社的一个小员工，负责报社的一些杂务。你爸来到报社，希望通过报纸寻找这对母子。我帮了一些忙，结果还是没找到。” 滨阳从窗前转过身来，几个年轻人的眼睛都望着两位老人。老一辈人真藏得住事啊，他们心中不知藏着多少秘密呀。 这时毕生说：“那时大家变动都大，局势又不稳定。我到了西南后，负责电台方面的工作，因为工作需要，改了名字，后来就一直用这个名字。又从部队到地方，换了好几种工作和地点。他们母子也在动荡之中，我曾通过原来部队的同志在东北寻找，说是早就不在东北了。” 毕生急切地问若熙：“你是怎么知道我原来的名字的？你见到什么人了？”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若熙说：“爸你把手上那张照片翻过来。” 毕生赶紧翻过照片来看，看到了那几个小字，是他前妻娟秀的笔迹，顿时百感交集。他颤抖着声音问：“这照片怎么会在你那里？” 一直沉默着的滨阳，这时声音低沉地说：“是妈妈留给我的。” 在此之前，滨阳在这房间里像是多余的人，处在亢奋中的毕生和林如云一点没在意他，他就像一个不讨嫌的外人在旁听他们的家事。可这会儿，两位老人猛然把眼光都投向了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位“外人”，竟然是今天整个事件的中心人物，是他们最亲近、最重要的人。 毕生从椅子上站起来，颤颤巍巍走到滨阳身边，老泪纵横地望着他：“可意？……你是可意？” 滨阳没有多少表情地说：“是的。” 毕生语无伦次地说：“都这么大了……这么大了……你妈妈还好吗？” 提起妈妈，滨阳就很伤感，她的妈妈奔波一生，却没过上一天好日子。他低声说：“她已经不在了。” 毕生能想到孤儿寡母的情景，眼泪更多地流出来，他歉疚地说：“我对不住你们……对不住你们……”他伸出颤抖的双手，想要去拥抱他的儿子，“儿子……” 可是滨阳躲开了，说：“对不起。”就转身走到窗前，抬头望着从玻璃透进来的一片天。他一直在找自己的父亲，可找到了，又感觉他是那么遥远、那么陌生。他从来一想到父亲这个词，就满脑子都是北京那个爸爸，要在感情上接受另一个人是爸爸，好像很困难。 毕生情绪沮丧地窝在椅子里。华汉想缓和一下气氛，就笑着对二老说：“爸妈唉，你们严守秘密，知道不，差点酿成大错呢。” 二老迷惑：“什么大错？” 华汉笑嘻嘻地说：“如果没有我，若熙就嫁给滨阳了，这不是大错吗？” 二老这才回过神来，两人互相看着，像是用眼神在商量着什么事。片刻，毕生点点头，林如云就开口说道：“不会犯什么错误的。” 华汉说：“怎么不会呢，滨阳和若熙不是兄妹吗？” 林如云语出惊人：“他们是兄妹，但没有血缘关系。” 这无疑又是一个晴天霹雳，把三个年轻人惊得目瞪口呆。这两天怎么了，意想不到的事怎么接二连三地发生。若熙急急地问：“妈你说什么？究竟怎么回事？” 林如云说：“我在和你爸结婚前，已经有了你，我是带着你和你爸结婚的。” 若熙不敢相信，和自己亲密相守几十年、视自己为掌上明珠的父亲居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她怎么会和滨阳一样，又生出一个爸来，她情绪激动地说：“你们老一辈人怎么这么复杂啊！你们还有多少秘密没告诉我们呀！怎么会这样！”她哭起来。 毕生扶住女儿肩膀说：“我们不是要隐瞒你，前些年你还小，加之你的生父在我和你妈结婚前就去世了，我们不想增加你的心理负担，不想让你觉得自己和其他孩子不一样。再说，不管告不告诉你，你永远都是我的女儿呀。” 若熙挣脱了毕生的手，跑到一边哭起来。她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她不愿意相信自己不是毕生亲生的。 毕生一下倒在椅子里，他身体还很虚弱，加上情绪激动，突然双眼紧闭，呼吸急促，脸色苍白，口唇发紫，吓得林如云急忙去请医生。李华汉看到这种情况，忙过来扶住毕生。田滨阳和若熙也跑到毕生身边，若熙急得直喊爸爸、爸爸。滨阳这时候觉得眼前这位老人，太像北京的父亲，倾其一生无私抚养一个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把所有的父爱都给了他（她），孩子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心，到老来躺在医院里，那么虚弱，那么无助，心里就生出多少怜爱来。他觉得和这位老人一下拉近了距离，也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流着这位老人的血，就情不自禁地大声喊了一声爸——。 医生进来了，给毕生量了血压、心速，打了一针，毕生慢慢缓过来，脸色也好看多了。许是听到了孩子们的呼唤，他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三个孩子都围在身边，特别是滨阳和若熙那关切的眼神，若熙一直蹲在地上，握着爸爸的手，不停地说，爸，以后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再也不了……毕生欣慰地笑了。
后 记
田滨阳一有时间就回蓉市的家看父母，他亲热地叫着毕生爸爸，叫林如云妈妈，老两口原来只有若熙一个孩子叫爸妈，现在有了三个孩子叫，高兴得不得了。滨阳现在在家里的名字是“可意”，两个孩子李亚昕和李亚南叫他舅舅。 毕生要了一张乔尼.田的照片，放大了和亚昕的照片一起摆在房间最显眼的地方，他经常望着这张照片，怎么都不敢相信这个金发碧眼的洋娃娃竟然是自己的孙女。 若熙有一天从那个抽屉的深处拿出田滨阳给她的存单，递给李华汉看。华汉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然后说：“这张纸可比那上面的钱贵重多了，我们把它裱起来挂在墙上吧。” 若熙瞪了他一眼：“把你裱起来挂在墙上！” “可别可别，我还想多活几年呢。”华汉笑着说。 费惠的“费记老知青烧烤”除了在双河县的店外，又在蓉市开了一家“旗舰店”，费惠自任总经理，李华放自称董事长，但只“懂事”，不管事。 李亚昕大学毕业后，跟着舅舅去了美国，在那里留学深造。他和乔尼.田之间发生了一些故事。 林若熙有一次出差，发现了他生父的故居，那高门大院使她对父辈的故事有了探寻的欲望，她想，有了时间，她一定要和妈妈好好聊一聊，还要到父辈的故乡去多走一走，包括她毕生爸爸这个穷孩子出生的地方，说不定还能挖掘出祖辈们的传世经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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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30 10:2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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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30 11:4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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